鼻间传来悠悠香气,那是杜空青因为秋娘睡不着专门给她做的药香,不仅可以安神,还能祛除房间内因为长时间不通风带来的怪味。
良久,洛小苒笔直地向前高举撑开手臂,五指张开,转动手腕反复观察自己的手心和手背。
“我去帮你杀了唐天!”
听到洛小苒突如其来的话语,秋娘眸光微动,淡淡道:
“那日我虽没听清,但隐约听到唐天的家世极其显赫,杀了他,洛家的一家老小怎么办?
再说,他去泉雅阁寻欢作乐,我是泉雅阁的妓子,本就是做买卖的事,这么算来他没做错什么。”
说到这,秋娘用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诡异又美丽的笑,像是盛开在极阴冷之处的无名之花。
“再说,我接待了那么多客人,难道要一一把他们都杀光吗?”
“那就都杀光!”
一束光打在了那极阴冷之处,无名之花竟也得见朝阳的沐浴?
秋娘嘴角的笑立刻被驱散了附着在上的阴霾,她本就长的好看,如今半死不活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病西子,但却因着这一抹淡笑的画龙点睛,使得她整张脸都鲜活了不少。
“小苒,你很少有赌气的时候,平时的你就像一面船帆,不管是小风还是大浪你都接得住。
你只有在重要的人面前,才会露出如此异样的情绪,才会说出打破原则的话。
今生能遇上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洛小苒眼帘低垂,冷笑。
“你知道我把你看做重要的人,却还要一心求死?”
秋娘不笑了,她将头埋在胸前,不是为了遮挡流泪的眼睛,她的眼泪早就在一夜又一夜的噩梦中,哭干了。
她只是很……羞愧,确如小苒所言,她是个自私懦弱的人,只想着自己解脱……
“那么多痛苦都挺过来了,这次为什么不行?”
耳边再次传来洛小苒的质问,秋娘伸手揪住心口上的衣服,试图安抚那里的闷痛感。
是啊,这次为什么就不行呢?
“若你害怕众人的目光,我把你送到一处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你在那好好的活着,不行吗?”
“报仇呢?去找陆珠儿报仇?”
“我们去砸了泉雅阁,如何?”
……
任凭洛小苒如何说,秋娘就像化作了一块木雕,灵魂出窍,肉体沉寂。
“这世上就没有你留恋的人了吗?”
洛小苒轻声问秋娘,喃喃嗫嚅,声音空灵的像是即将随风而散一般,划破寂静空间的壁垒,企图向暴风雨夜里身体挂在悬崖的秋娘伸出一只手臂。
像是听出了洛小苒声音中的山穷水尽,木雕秋娘终于给出了回应,声若蚊蝇,气若游丝。
“小苒,辰儿,李叔,牛蛋,空青……咱们洛家所有人,我都很舍不得,但我……实在太痛苦了,我喘不上气来,我睡不着,放我走吧!”
“你舍得云胡?”
洛小苒眸中一冷,下了一剂猛药。
原本洛小苒是不想提这个名字的,但秋娘有一颗求死的心,却无一颗直面感情的心,那么这感情就是秋娘的死穴,她就要将秋娘置之死地而后生!
秋娘浑身一颤,自那日之后,云胡再也没有来过。
睡不着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想,云胡是在懊恼一直以来大献殷勤的女子竟是一个娼妓?还是在懊恼这个娼妓竟然还装作冰清玉洁的模样拒绝他?
……
每每思及至此,秋娘的心口就如同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刀狠狠搅弄,肉沫与鲜血齐飞,让她痛不欲生。
她这样一个人,就算是未出阁前,也不敢肖想肆意洒脱的云公子,何况是现如今的模样?
“你舍得云胡?”
“你舍得云胡?”
“你舍得云胡?”
……
耳边回荡着洛小苒的问题,如同魔咒。
秋娘沉默了好一会儿,即将临近的死亡带来了勇气,让她可以直面自己的内心,将对云胡的情感如数倾吐,但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四个字。
“我不舍得。”
洛小苒:……(-"-怒)
舍得这洛宅里的每一个人,却舍不得心上人,秋娘你!
哎,“情”之一字……这很难评!
“既然舍不得,那就别死了。”
“这两件事……并无关联。”
“‘舍不得’即‘有留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等云胡回来之后告个别再说!”
……
数日后,十几匹快马沿着京都通向益州的官道扬尘驰骋。
云胡进了益州城郊的军营,匆匆与身后的手下交代了些什么,便又再次策马出营,却被一声熟悉的声音叫住。
“站住!”
听着这声严厉之语,风尘仆仆的云胡无奈转身,满是胡渣的脸上闪过一个讨好的笑。
“祁天,这有段日子没打照面,想我了?”
祁天并不理会云胡的耍宝,仍旧是一成不变的严肃表情,他看着云胡牵着缰绳的手,冷冷开口:
“你要去哪?”
“我这不刚出任务回来,灰头土脸的,去益州的驿站洗洗,换身干净的衣服。”云胡神情十分自然。
“你营帐里的衣服是都被野狼撕碎了?还是你一个大男人不能在军营里沐浴?”听到云胡的胡诌,祁天冷笑问道。
云胡对答如流,“主要是顺便处理一些东风商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每月都得盘一次账。”
“主子安排你做了什么任务?我怎么没听说?”祁天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云胡喘息的机会。
云胡故意板起脸,“主子交代的任务,自然不可泄露,就算我们是好兄弟,我也不能说!”
看着云胡嘴硬的样子,祁天终是忍无可忍,恨铁不成钢道: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能瞒过主子?没有主子的允许,你竟敢私自动唐天,你不要命了!”
既然事情都被祁天知道了,云胡也就不装了。
“我从没想过欺瞒主子,我如今还有一件事没办,等办完了事情,我自会向主子请罪!”
“为了那样一个妓子,你简直鬼迷心窍!”祁天有些口不择言了。
“祁天!”云胡陡然提高了声量,“她是我心仪的姑娘,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