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又发疯了!”六岁的小孩子漫山遍野的追着发疯的黑牛,不过腿短,纵使疯狂的追赶,也撵不上那头牛,黑牛真不知道发什么疯,可能是嫌弃路边的草不好吃,扭头就往一块刚长到没脚面的田地,是一处麦田,绿油油的,沁出芳香,黑牛跑进麦地,就是一顿狂啃,吃几口还戏谑的看一眼六岁的孩子,见小孩子一个跟头一个跟头的追过来,滋滋嘴,露出大板牙,一溜烟又向麦地深处狂奔。
“小平,你他娘的又上我家麦地放牛,看我不打死你!”,来了三个孩子,大的十几岁,小的八九岁的样子,大的去追牛,两个小的则摁住小孩子,一阵拳打脚踢,小孩子被踢得满脸是血,不过因为自己理亏,也不敢反抗,只是哀嚎:“我不是故意的,是那牛不听话!”
大小子终于抓住了牛,不过牛有牛脾气,和大的较上了劲,大小子拉住绳子,用力往回拖,黑牛则是梗着脖子往前跑,一头牛拉着一个半大小子在麦地里闹腾的乱七八糟,要说半大小子也是个牛脾气,哪怕是黑牛将他拖得浑身衣衫破烂,手脚都拖出了血,依然不撒手,到最后一个腾空,半大小子闪身来到牛头前,双手抱住牛头,伸腿使绊,用尽浑身的力气,嗨的一角力,竟然黑牛摔出一丈远,半大小子牛脾气不是盖的,一手紧紧勒住缰绳,一手成拳头,对着黑牛就是一顿爆锤,竟将黑牛棰的的“哞哞”哀鸣!
“别打我的牛,要打打我吧!”,叫小平的小孩子一边被拳打脚踢,一边大声呼喊。
半大小子像是打服了黑牛,硬生生将黑牛拉起,拉出麦地,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将大黑牛硬生生的打的瘫倒在地。
半大小子打服了大黑牛,似乎还没有出完气,看着被两个弟弟教训的小孩子,一手将小孩子提起,用力往地下一摔,然后就是雨点般的拳头专门招呼小孩子的脑袋,打到小孩子似乎好像没气了,这才罢手。
半大小子出了气,心疼的看着自家麦地,又看看瘫倒的黑牛和似乎没了气息的小孩子,带着两个弟弟扬长而去。
“大哥,不能打死了吧?怎么说都姓马,三叔要是知道了,不得报复咱们?”
“他敢!”半大小子握了握拳头,“三叔一家和咱们家不对付,我早就想教训他们了!”
“大哥你真厉害,连那头牛都干不过你,啥时候我也能像你这么厉害就好了!”
半大小子想了想,道:“我们赶紧回家,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爸妈要是问起来,就说不知道,啥也不知道。”
“你不是不怕三叔吗?瞒着作甚?”,老二不解,看着大哥,老大道:“不是怕,要是那小子真被打死了,我们岂不是成了杀人犯?你们也知道,爷爷那个老不死的可是稀罕这小子呢!”
这个村叫做马梁村,一个村子的人都姓马,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姓马的得占一多半,马梁村姓马的其实都是一个家族,不过远近而已,这三个小子的父亲和那个小孩子的父亲是亲哥们儿,三个小子的父亲是老大,而小孩子的父亲是老三,老二早就不在村子里了,听说去了很远的地方,有很大的出息了!
小孩子叫马小平,六岁,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人口又单薄稀少,只有三口人,父母加上小孩子,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人口少地也少,好地都被老大一家占了,而老三一家只得到山脚下零星的几块山地,基本上是年年种年年欠收,一家过得紧紧巴巴,青黄不接的时候,甚至还饿肚子。
为此父母经常出去进山打野食或者采一些山珍药材卖了换几个钱花,就把家里唯一的一头牛交给小孩子照看,没办法,岁数小也得干活,不然,牛还不得饿死!
小孩子挨揍不是一次两次了,从记事开始,他就觉得大伯家的人给他带来的阴影让他感到无比的可怕,村里孩子不少,不过都不和他玩,也没有孩子敢和他玩,和他玩的孩子基本上都被大伯家的孩子揍过。小孩子被揍了几次之后就长了记性,离大伯家远远的,见到那三个叔伯哥哥更是像是耗子见了猫,尽量缩着身子不让他们看见自己。
就这样还是躲不开,经常挨揍,这一次又是自己理亏,大黑牛闯祸那不就是自己闯祸?挨打也是活该,不过,换句话说回来,这打的也太狠了!
小平觉得自己被那一摔浑身都像散架了,也不知道骨头断了几根,特别是现在脑袋被揍得已经膨胀,两只眼睛也肿的跟包子一样,牙齿被打掉好几颗,鼻梁骨也断了,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被打的都散了,喘气都感到浑身疼。
大黑牛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个半大小子似乎天生神力,一头至少八百斤以上的牛,硬生生被他摔了一跤,拳头如铁锤,打在身上是真疼。大黑牛龇牙咧嘴,好几次想站起身,不过没有站起,一点点蹭到小孩子身边,大眼睛竟然有泪水滚落,伸出舌头舔着已经晕厥的小孩子的脑袋和脸,它突然觉得很愧疚,大颗泪珠止不住,低沉的哞哞声似乎表达着他的悔恨。
大黑牛为什么不顾小孩子的拉扯一定要跑进这块麦地里祸害人家庄稼?有原因,大黑牛不是不懂事,他是想报仇,替小孩子报仇,那三个小子经常欺负小孩子它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他想通过这种方式为小孩子报仇,却没有想到为小孩子带来了更大的祸端 ,它悔恨,心疼,它哭了,哭的情真意切!
天快擦黑,父母亲终于找到了孩子,父亲牵牛,母亲抱着孩子回家,母亲一路泪水,父亲沉默不语,家里冷锅冷灶,父亲将大黑牛拴在牛棚里,无声无息的开始烧火做饭,母亲则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孩子,无声的哭泣。
一夜就是在这样的凄风苦雨中度过,第二天,父亲拉着牛闷声不响的出了门,母亲从身后问道:“你要干什么?”,父亲道:“把牛卖了,换几个钱,让小子去上学,无论文武!”
“可是,你把牛卖了,家里的活怎办?拿什么种地?”
“我当牛,我也不能亏了我儿子!”
母亲泪水滂沱!
一夜的浑浑噩噩,小孩子终于醒了,还在母亲的怀里,看着母亲还在泪流满面,小孩子忍着疼,给母亲擦泪水,“妈妈,我不疼,我已经好了!”
“告诉妈妈,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不是谁,是我放牛的时候一不小心掉进了山沟,连牛也掉进去了,我们是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路过那块地的时候,忍不住晕倒了!”
母亲紧紧搂住孩子,哭出了声!
母亲将孩子放在床上,道:“你先好好躺一会儿,别乱动,妈给你做饭去!”
小孩子乖巧的点头,平躺在床上,一身骨头断了很多,连内脏都被重击的快要烂了,脑袋比平时大了三圈,那种肿胀的感觉让他疼的死去活来,不过小孩子很懂事,强忍着疼痛,乖乖的躺在床上,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开始做梦,梦见一位女子,那种亲切感让他想喊妈妈,那女子看着小孩子,泪流满面,抚摸着他的头,又摸遍了他的全身,那感觉让他觉得似乎浑身哪儿都不疼了,连断的骨头都似乎好了,而且觉得脑海前所未有的清明,浑身轻飘飘的,有前所未有的放松。小孩子极为高兴,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子,问道:“你是我妈妈吗?”
那女子点头:“我是你妈妈,孩子,记住,我是你妈妈,记住我的样子,未来有一天,我们会相认的!”
梦散了,小孩子醒了,奇怪的是,这个不长的梦让他感觉自己所有的伤痛都好了,浑身的骨头都恢复完整,连剧痛的脑袋也恢复到正常。
小孩子坐起身,握了握小拳头,又下了地,来到厨房,喊道:“妈妈,我好了,我去放牛!”
母亲惊奇的看着小孩子,小孩子已经跑进了牛棚,又跑出来:“妈妈,牛呢?”
母亲跑出屋子,一把抱住孩子,上上下下轻轻的捏了捏:“真不疼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小孩子蹦蹦跳跳,显示自己真的好了,然后焦急的问道:“黑牛,大黑牛呢?”
母亲神态有些黯然,问道:“小平,你愿意上学堂吗?”
小平马上道:“愿意!”不过话刚说出口,马上改口道:“不愿意,放牛好,我愿意放牛!”
母亲又要掉眼泪,自己为什么要生这个孩子?自己和丈夫为这个孩子带来了什么?
小平找牛,这时候院外进来一个女人,长得一副刻薄像,身边还跟着两个八九岁的孩子,看见活蹦乱跳的马小平,有些意外,不过瞬间冷脸:“老三家的,你的牛祸害了我家庄稼,你看着办,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嫂?我家牛祸害你家庄稼?啥时候的事?”母亲 一脸懵,看向儿子,问道:“小平,昨天是你放牛,黑牛进入你大娘家的地了?”
“没有!”马小平说的斩钉截铁,“昨天我是去山上放的牛,我和大黑牛还摔进了山沟里,身上都摔伤了,我那俩哥哥都看到了,是不是?”
本来小孩子心里装不住事,对于昨天哥哥暴揍马小平的事,哥俩很害怕,生怕那小子真的死了,若是被人知道是哥哥打死的,说不定摊上多么大的事,所以战战兢兢的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也很害怕,真怕惹上人命官司,这不是过来探风的,没想到那小子活蹦乱跳的,一点事没有,放心之余,以进为退,先下口为强。
“大嫂,祸害你家地是我们理亏,不过我家小平昨天的的事情我也不会善罢甘休,事情的原委我也总要查清楚,你说吧,要赔你多少钱?”
“就你这个穷家还能赔多少钱?再说了,什么昨天的事情?你这话里夹枪带棒的,我怎么就听不懂?你儿子摔跤了难道是我儿子推下去的?我也不指着你赔钱,就是告诉你,往后你们离我家远一点,粘上你们就晦气,家走,看见他们就恶心!”
那孩子没事,那孩子也没有把实情告诉他父母,这让大娘放下心来,吓唬一下,就是为了不让那婆娘没完没了的调查,她是不怕,但是也总是好过被人家盯上闹腾。
最主要的是,这一家子虽然穷,但是,家里那个老不死的老爷子很喜欢这孩子,这要是闹大了,他们真怕是扛不住!
小孩子并没有纠缠他被揍了的事情,怕是已经忘了,他现在就是找他的大黑牛,看不见大黑牛,他像是丢了魂一样。
父亲回来了,马小平看到父亲,第一句话就是,牛哪?大黑牛哪儿去了?
父亲看见小孩子一夜之间活蹦乱跳,有些意外更有惊喜,蹲在小孩子面前心疼的抚摸着孩子的小身板,最蠕动了半天,说不出话来,面对孩子的询问,父亲转移话题:“小平,到了上学的年龄,你要读书,你要习武!”
马小平极为懂事,已经知道了大黑牛的下场,眼中含泪,道:“爸爸,其实我可以一边上学一边放牛的!”
父亲将马小平搂在怀里,摸着孩子的脑袋:“小平,是爸爸无能,让你受委屈了!”
马小平摇头:“是我劲儿小,拉不住大黑牛,我若是像大伯家大哥那样有劲,我就不会拉不住牛进入他家的麦地,我就不会挨揍了!”
父亲浑身颤抖,孩子不经意的话,让他心疼,更让他怒火万丈!
马小平失魂落魄,吃饭的时候只是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吃饭,眼泪默默地流进了碗里。
这顿饭,父母二人也是在眼泪中吃完的,贫贱夫妻百事哀,连累了孩子,让他们感到羞愧,感到无法面对这个孩子。
父亲吃完饭,来到了大哥家,大哥一家人对来人没有一点好脸色,大哥马先看见弟弟进来,冷着脸,“有事?”
孩子的父亲马前看了一眼满脸嫌弃的嫂子还有三个有点害怕又有恃无恐的孩子,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质问的话,看向马先,道:“大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说吧,借钱没有!”马前甚至连里屋都没有让弟弟进,站在屋门口,挡住了弟弟。
“我东山口和西面坡那几亩山地我想卖给你,价钱你看着给就行!”
大哥这才正眼看了一眼弟弟:“怎么不过了?活不起了?”
马前苦笑:“我想让小平上学堂,卖了大黑牛,还差点,我想把田也卖了,凑一凑!”
“上学?”马先嘴角一撇,“马梁村比你富裕的人多得是,又有几个孩子上得起学?还上学,就你那孩子你还指望他光宗耀祖?”
马前忍住心中的怒火,道:“不说别的,就说大哥有没有心买,你若不要,马梁村还有几百户人家,我问问别人去,只是,我考虑那毕竟是祖产,卖给别人怎么说也不如卖给大哥,即便便宜一些,祖田还是在咱们自己家族手里,到时候就算父亲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马先还要再说什么,女人从屋里出来,插话道:“二弟还是有情义的,还有家族观念,但是先得说清楚,你若是狮子大张口我们可不买!”
“不会,大哥大嫂,为了让小平上学堂,我卖了大黑牛,还差十两银子凑够,大哥也知道我那几亩田能值多少银子,大哥我不要多,就十两!”
马先一愣,知道那几亩田虽说贫瘠,但是怎么也值五十两,三弟只要十两,确实是卖血价,刚要说话,女人冷脸:“五两,多一文没有!”
马前真想将那女人拽过来暴揍一顿,不过还是忍住,低声下气道:“大嫂,十两,我只要十两,我没有多要,你...”
“别说了,你爱卖给谁就卖给谁,你也说了,那是祖田,你若真卖给别人,我这就找老爷子说道说道,我看看你和老爷子怎么交代!”
面对女人的咄咄逼人,马前叹口气:“那就听大嫂的,五两就五两吧!”
“那你就把地契拿过来,咱们一手钱一手货!”马先道。
马前从衣袋里拿出地契,递给大哥马先,马先看了看,道:“进屋,签字画押!”
哥俩在屋里郑重其事的画押签字,做好了交接,马前拿着五两银子,与大哥告别。
没过几天,又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将房子院子也卖给了大哥,就这样,马前一家三口,男人推车,上边只有一些简单的被褥锅碗瓢盆,离开了马梁村。
马前为了不丢人,是夜半偷偷走的,没有和任何人告别,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了,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冰冷无情的家和这个乡村。
最近的镇叫做沐枫镇,不过这一次马先的目的地并非沐枫镇,而是百里外的沙河镇,那里有附近百八十里有名的学堂,比沐枫镇的学堂不知好处多少倍,当然学费也贵很多,还有一点,就是沙河镇马前有结拜的兄弟,是一个大户人家,樊家,这一次其实就是投靠结拜大哥去的。
父亲推着推车,母亲抱着儿子,一家三口告别了伤心地,经过一个半夜加一天的步行,终于到了沙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