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合院生活的一整个月,江暖星每天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和姐姐打扫院内卫生,购买食材,做饭,学习。
偶尔有前来拜访的访客,江暖星成了四合院的小管家,热情待客。
她会在陈纪年诵经念佛的时候去厢房里学习,在所有人都熟睡的夜里点灯熬油,熟背考证的资料。
她提前还完了助学贷款,额外备好了姐姐离婚所需的20万现金,等离婚冷静期结束,她就能帮着姐姐拿到离婚证。
剩下的65万现金,她拿出10万块放入股市,在十拿九稳的情况下,用10万块赚了1万块的生活费。
她不贪心,见好就收,绝不恋战。
有江暖星在的日子里,陈纪年的生活也规律了很多,按时按点吃饭,按时按点看着江暖星投喂门口的流浪狗。
他眼睁睁看着,门口的流浪狗从一条变成了两条、三条、四条,后来又有了流浪猫的加入,连小鸟都跑来屋檐下搭窝,从前那个冷清的四合院,现在热闹无比。
陈纪年是不喜热闹的,他对猫猫狗狗也没多大兴趣,可因为有了江暖星,他倒是享受在这份喧嚣里。
他总是会在上午十点打开窗户,他坐在办公桌内办公,注意力却被花园里的江暖星吸引,他会偷听她和姐姐的聊天,会了解有关她的一些琐事。
而那份被嫌弃的母校邀请函,得到了陈纪年的认真回复,他答应了母校的专题演讲。
有江暖星在的日子里,陈纪年的周遭也清净了不少,秦嫣没再来四合院找麻烦,毕竟不想自取其辱。
平淡却有滋味的日子,总是如水流逝,一眨眼,一个月的期限已到。
江暖星是在最后一天离开的,她带着姐姐,静静道别。
她给陈纪年留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陈纪年买给她的新手机,以及一张告别的字条。
韩知远把盒子送到陈纪年的面前,陈纪年的确没想到,江暖星真的把这部手机当成是“公家的办公用品”,一个月的办公时间结束,便把公家的东西归还。
他打开手机,手机里没有多余的软件和信息,只有满满登登的相册,相册里,全是四合院内的风景,盛开的花朵,凋落的花朵,满月,弯月,阴雨天,夕阳,清晨,还有壮大的流浪狗队伍,母狗生下的小狗崽儿,以及她每天认认真真搞出来的菜品。
其中有一张照片,是她趴在窗口偷偷拍下陈纪年认真工作的侧脸,这是陈纪年第一次意识到,他工作的时候竟然如此冷血严肃。
他继续向后翻阅,发现了一张江暖星的自拍,很可爱,简单纯粹的笑容让他一时走了神儿,那张略带婴儿肥的脸蛋,挂着弯弯月牙眼,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女生的笑容可以如此清甜,他之前并没有认真留意过她的容颜,但这张照片,的的确确触动了他。
他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好似……她一笑,就能要了他的命,他心口紧巴巴的,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身旁,韩知远见陈纪年一直对着手机发呆,他把盒子里的字条拿到陈纪年的面前,提醒道,“陈总,江暖星还留了字条,她刚刚已经和她姐姐离开四合院了。”
陈纪年打开字条,清秀的字迹:“敬爱的陈总!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已经找韩秘书要来了您的银行卡号,您放心,我会定期还钱的,到今天为止,我还欠您90万元整!这张字条是道别信,也是我留给您的欠条!期待未来的相见!”
看过字条上的内容,陈纪年抬头确认,“她已经离开了?”
韩知远点点头,“嗯,刚走的。”
陈纪年起身朝着正房门外走去,韩知远惊吓不已,“陈总!守孝还剩最后一晚,您不能踏出房门!”
话音落地,陈纪年已经走出了房门。
他径直走向院门外,高挺的身影,伫立在屋檐之下。
刚离开不久的江暖星和江小慧,姐妹俩正并排前行,她们各自拉着行李箱,有说有笑。
夕阳落日,橘黄色的天际拉长在她们的头顶,意外的一幕是,姐妹俩的身后,跟了浩浩荡荡的流浪狗大队,似是在给她们送行。
陈纪年的目光久久流连,远方的这一幕,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幅名画都要深刻。
简单,平凡,却仅此一刹。
他低头看了看攥在手中的佛串,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遇,她打断了他的寻死之路,她在无意中挽救了他的生命;第二次相遇,她让他看到了人世间的另一面,并非只有尔虞我诈商场厮杀。
他倒是开始期待,他们的第三次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
身后,韩知远看出了陈纪年的心思,他开口道,“您放心吧陈总,江暖星的姐姐对她非常好,还有您让我安排的那处‘凶宅’也租给江暖星了,她倒是厚脸皮,每个月的租金又抹掉200块……”
陈纪年的嘴角微微牵起,她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给他“惊喜”。
韩知远说道,“您放宽心就好。”
陈纪年即刻恢复一脸冷漠,转身道,“我并没有担心她。”
陈纪年朝着正房走去,只是刚走两步,他停下脚,回身叮嘱,“她回老家的时候,你派人跟着她。”
韩知远应声:“明白。”
江暖星带着江小慧离开四合院,两人乘坐客车回了乡下。
江暖星是带着断绝关系的决心前往老家的,帮着父亲还了最后的赌债,她用65万现金,买她和姐姐这辈子的自由。
客车行驶三个多小时,姐妹俩下了车。
抵达家门口,小院房门敞开着,院子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的弟弟。
只不过,这个弟弟不是亲弟弟,是江暖星和江小慧同父异母的弟弟。
弟弟名叫江成骏,今年20岁,比江暖星小一岁,因为江暖星的母亲生不出儿子,那个愚昧无知的父亲就去外面找了别的女人,倒还真弄出个儿子来。
江成骏的亲生母亲生下他没多久,就跟着大款跑了,自然而然,江成骏在这个家里生活长大。
江暖星和江小慧一直不喜欢江成骏,虽然江成骏没惹过什么大事,但她们姐妹俩就是跟他不对付。
依着江暖星的话讲,江成骏是个话少且自私自利之人,虽然长得帅气学习也不错,但就是让人琢磨不透,气场不合。
一进小院,正在玩手机的江成骏抬起头,他瞧见江暖星和江小慧,面无表情,起身去叫爸妈。
父亲江海是提着菜刀出来的,江海长着一张瘦巴巴的脸,面露凶色,人也跟个麻杆一样。
他冲着江暖星就吼了过去,“还知道回来!你们俩的破事儿都传到我这里来了!你毁了你姐的婚姻,还带着黑社会去打人!江暖星你出去读大学的这些年,你都认识了些什么人!竟然还玩起黑社会那一套了!”
母亲王春梅也跟着走了出来,母亲不说话,只是狠狠瞪着江暖星,在这个家里,所有人都认为江暖星是最能挑事儿的主儿。
江暖星把行李扔到一边,毫不畏惧,她仰着小脖子,朝着父亲江海的面前凑,“有本事你就砍死我!砍啊!最好把我和我姐都砍死!这样我们姐妹俩就不用被你们吸血了!”
江海握着菜刀就要砍人,可他没那个胆量,都是假把式。
母亲王春梅冲着站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江成骏使了眼色,“成骏,你进屋学习去。”
江成骏很不屑地瞥了江暖星一眼,小声嘲讽,“真够无趣的。”
江暖星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她抓起地上的石块,朝着江成骏的后背就砸了过去,大声道,“亏你是个男人,有本事当着我的面骂我!少阴阳怪气!”
江成骏自知自己打不过江暖星,从小到大都是,只要江暖星发起火来,他必须挂彩。
他转身便要进屋,临走时还不忘再嘴贱两句,“这个家数你最能闹,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都在盘算什么!”
江成骏进了屋,江暖星恨得手痒痒,她已经懒得跟江成骏讲道理了,这个家,一直都蔓延着浓郁的“重男轻女”思想,就连受过高等教育的江成骏,都认为自己身为男性是高人一等的。
所以在这个家里,江成骏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而她们姐妹俩,姐姐赚钱打工养活自己贴补这个家,她则自食其力赚取学费和生活费,最后还落得个需要用高价彩礼帮家里还赌债的下场。
再看看那个江成骏,这个家里的所有纷扰都与他无关,他可以岁月静好,可以买最新款的手机,可以专心念书,甚至还能得到爸妈的偏爱。
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又可笑。
江暖星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冲着父亲江海说道,“我和我姐回来,就是跟你们断绝关系的!之前说好了,我帮你偿还65万的赌债,从此我和我姐,跟你们再无瓜葛!”
母亲王春梅张口咒骂,“没良心!你拿了100万彩礼,就只给我们65万?剩下的45万呢!被你花了?啊!”
江小慧实在看不下去,“妈,是35万……你数学再不好,也不至于算不清楚加减乘除。”
王春梅掐着腰,“你们俩现在给我进屋去!还断绝关系?那是你爸喝醉酒后胡言乱语!想都不要想!”
王春梅上手就要拉扯江小慧和江暖星,江暖星用力推开王春梅的手臂。
江暖星两步走到父亲面前,她抢过父亲手中的菜刀,抵到自己的脖子上,威胁开口,“今天就两条路,要么,我帮你们还了65万赌债,我们断绝家人关系;要么,我帮你们还了钱,我死在你们面前。”
江暖星不是闹着玩的,她是认真的,虽然她一直对人生抱有积极乐观的态度,但想到接下来的人生要被父母和弟弟无限索取,她觉得人生无望。
眼下这会儿,她觉得自己的生命是轻贱的,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陈纪年,她死了,剩下的90万欠款就成了坏账。
父亲江海向前迈进了一步,江暖星握着菜刀的手忽然用力了一些,眼看着鲜血涌流,江小慧在一旁大哭大叫,王春梅和江海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江暖星面无表情,“现在就做决定,不然就看着我流血而死,我只给你们二十秒,不然就割断动脉。”
江小慧冲到江海的面前,狠狠撕扯江海的衣衫,“你说话啊!说话!”
江小慧红着眼,眼睛里布满血丝,她虽懦弱,但她此生最爱的人就是妹妹江暖星,若是江暖星没了,她也不活了。
时间停滞的二十秒里,江暖星隐隐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且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
她大概能猜到,应该是韩知远派了人跟着她,和上次去吴百强家里一个状况。
二十秒即将结束,父亲江海松了口,同意了江暖星。
其实江暖星知道,就算父母答应断绝关系,甚至签署了纸面协议,这种东西也是无效的,是不被法律认可的,她作为江海和王春梅的亲生孩子,她必须赡养父母。
可她要的就是父母的这句同意,同意断绝关系,并在断绝关系的协议书上签字。
这样,她日后就不会再有心理负担和道德压力,她会尊重法律,在父母年老后每个月给他们打定额的抚养费,但她绝对不会把他们当成一家人。
菜刀被江小慧拿走,江海没了士气。
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紧张的氛围得到了缓解。
江暖星擦了擦脖子上的血,江小慧急忙消毒包扎。
江暖星从行李箱里拿出协议书,签字盖手印,一样不落。
江海虽然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但他的确需要江暖星帮他还钱,不然,三天两头被讨债的上门骚扰,他实在受不了,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影响他的好儿子。
王春梅骂骂咧咧进了屋,江海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
江暖星关好行李箱,开口道,“那65万现金我会直接交给你的债主,不然落到你的手上,又被你拿去赌。”
江暖星拖着行李箱,准备离开,“以后这里就不是我和我姐的家了,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过吧。”
临走前,江小慧还是好心提醒了父亲一句,“爸,以后别再赌了。”
姐妹俩走出家门,两人顺着泥路往车站行去,途中,江小慧的手机来了电话,是弟弟江成骏打来的。
江小慧看了眼电话号码,接通,按下免提外放。
那头是江成骏的冷声冷调,“江暖星她是不懂法吗?私自断绝家人关系,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她以为她这么折腾瞎闹,以后就可以不赡养爸妈了?她是读书读傻了吗?”
江小慧嘴笨,不等她想好如何反驳,江暖星抢走手机,嗓音洪亮,“江成骏,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自以为很聪明是吗?这些年如果不是我和姐姐帮你挡灾,你以为你能落得什么好下场!以后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过吧!也让你尝尝被人拖累的滋味!”
江暖星直接挂断电话,她牵着江小慧的手,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