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外交之事自然不可能单凭裴世清和犬上御田锹的商谈就简单的定下来。
两个人的交谈更多的乃是交换意见和敲定方向,更细节的东西还需要鸿胪寺的司仪署和使团上下一步步商议条款细节。
而整体计划也完全说不上有啥复杂,至少对御田锹来说,裴世清所赠他拿的甚至还有些惶恐。
毕竟这位鸿胪丞从头到尾说的都很有道理:
既然倭国心慕夏言,那何不送一批勋贵子嗣过来,让他们从小就在华夏长大,学中国雅言,晓中国制统,观中国匠技,读中国经典,等到加冠学有所成之后,再回倭国一展所长,固邦邻之友好,岂不美哉?
而为了聊表诚意,这位鸿胪丞也承诺,唐朝可以派一批夫子和匠人过去,为倭国造学塾授技艺。
在这样的诚意下,倭国开放一个港口作为唐朝海师驻守之地,大船好便于输送往来的唐人和倭人,御田锹也觉得合情合理。
甚至唐朝还考虑到倭国鄙薄穷困,提供这支水师所需要的补给供养太过吃力,因此提了一个建议:
只要这个港口周围一起租借给唐朝的土地大一点,俺们唐军可以辛苦一点,自己种!
这般提议将御田锹感动的眼泪汪汪,只觉得如今才领略到上国风采!
此般胸襟气度,实乃倭人之难有!
可笑来之前那些勋贵一个个还惦记猜测唐朝回礼能有多丰厚。
如今在暗中已经落户长安的御田锹只想嘲笑他们:何其浅薄也!
倭人使团内对这般庞大的计划也并不是全盘通过,也纷纷提出了自己的异议。
而这些异议经过御田锹整理,摆到裴世清和杜如晦面前时,便不禁让两人哑然失笑。
使团成员认为,既然他们是出使大唐的第一批使者,那么选入大唐读书的第一批倭人子嗣,便应该以使团成员子嗣优先。
使团成员反对,认为唐朝天兵还需自己劳作实在是有失倭国体面,他们一定要联名上书,请天皇……啊不,请倭王务必划出唐军的给养。
杜如晦脸色微妙:“他们竟不担心若有不预……”
裴世清摇了摇头:
“只要来长安见我唐之文治武功,何人会认为我唐对孤悬海外的穷乡僻壤有所图谋?”
“且……彼辈亦心怀鬼胎也。”
“哦?”杜如晦表示很有兴趣。
裴世清沉吟了一下,随即就将从御田锹处探听到的倭国境内情况娓娓道来。
简单来说便是三年前推古天皇未定太子而驾崩,倭国内发生了继嗣之争,豪族苏我氏趁势而起,矫诏处死了敌对家族的家主,并迫其子嗣自刎断绝血脉,随后扶持了田村皇子继位,成为如今的天皇。
崛起的苏我氏招摇过市,宅院陵寝皆制比天皇,并私征徭役修筑宫殿。
杜如晦一时间感觉这剧情也太熟悉了:“挟倭王以令豪强?”
“这还仅是内患。”裴世清摇摇头:
“新罗百济与倭国有百年之怨,争战不休,这御田锹出使我唐,暗中承倭王之命,欲联新罗百济除精兵,谋除苏我氏。”
杜如晦再次摇摇头:“三国鼎立?”
到这里他哪能不明白,他们几人谋划至此,便是生怕倭国生逆反之心,故而前后打点谋划小心翼翼。
结果没想到那倭王不甘心受豪族钳制,亦想借力除掉那读作曹氏的苏我氏,双方实际上称得上一拍即合。
那些表面上给予的好处都称得上是白赚了。
而且杜如晦已经想象得到,当唐军和新罗百济放在一起的时候这倭王会选谁。
相较于有百年恩怨的新罗百济来说,唐朝乃是隔海之邻且看起来心思都在西域上,怎么看都是借力打力的最佳选择。
事不宜迟,这些前因后果也很快经过杜如晦整理呈到了李世民的桌上。
对于倭国使团的诉求李世民觉得很合理,甚至大笔一挥便做了决定,使团诸人皆可荐优先子侄入唐读书,且不占倭国内勋贵子嗣的名额。
一边批示李世民一边嘿嘿直笑:
商团假使团之名骗朝贡之事必不重演,而且他还要从这些番邦属国身上榨出金银来。
从两汉起,作为京师的长安便早早有“居长安不易”的说法,而如今嘛,李世民觉得也合该让番邦勋贵尝试一下这般滋味。
李世民也很清楚,长安的物价绝不会吓退夷狄公子们,甚至还会觉得中原上国理应如此。
毕竟他同样也是大家族出身,对这种心性的把握也称得上是信手拈来。
等到李世民写完回复意见,早已在一旁等候一起用膳的长孙皇后才笑道:
“夫君看起来甚是欢喜。”
李世民毫不避讳的点点头。
面对颉利的屈身隐忍随后行雷霆之兵灭敌,是战法的一种。
后世历史中他面对西域遥遥合纵连横削其根本,也是战法的一种。
如今面对倭国起长久之谋作周全之计,同样是战法的一种。
其间并无高下,但这般倾心投入的感觉会让他仿佛回到令人热血沸腾的军阵一般,激动不已。
一边示意内侍将晚膳呈上来,一边也不忘与长孙皇后挑拣着讲述政务得意之处。
倾听完毕后长孙皇后少见的提了个意见:
“若有夷狄勋贵之子来长安,或可承乾寻隙与他们见上一见。”
多年夫妻早已使得两人心有灵犀,李世民顿时也明白过来长孙皇后的意思,沉吟了一下便同意了下来:
“善。”
李靖苏定方等将士战于边疆。
房杜裴世清等人定谋于朝堂。
那大唐的太子也当奔赴属于少年人的战场。
而此时真正的少年人裴行俭狠狠打了个喷嚏,然后努力将裹得厚厚的身体往暖炉旁又靠近了两分。
但这举动并不顶用,因为苏定方大大咧咧从外面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河西刺骨的冷风。
裴行俭当即就是一个激灵,赶忙又往后缩了两分,这举动惹得苏定方哈哈大笑,当即就将他提了起来夹在怀里,然后重新大踏步冲入了冷风中。
“苏烈,你要杀了我不成?!”被夹在怀里的裴行俭挣扎不能,只能冻得吱儿哇乱叫。
苏定方也不管不顾,三步两步登上了凉州城墙,呼吸着寒风道:
“嘿,想不到那离京时扬言战场取功名的裴守约竟连些许冷风都抗不得?”
将怀里的少年人放在地上,苏定方也不废话:
“如今开春已月余,今日良家子业已集齐,稍后五雷署的秘密军械便要到达凉州了。”
“万事俱备,大军开拔在即,守约老弟是否要随军,当做出决断了。”
此时裴行俭才注意到这凉州城上此时满打满算也就四人,此处的他和苏烈,以及远处一老一少两个将军,那身形他也无比熟悉,李靖和薛仁贵。
仅仅四人在此等候那五雷署的秘密军械,可见此物之重要。
裴行俭倒是想了起来,此前的兵课上李国公曾感叹过,称唐军可依借军械之利无敌于西域。
当时裴行俭以为是夸大其词,但平时嘻嘻哈哈的苏定方却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唐军真有此物。
“其威远胜鬼神。”这是苏定方的评价。
那今日之所见莫非……裴行俭心中顿时有了期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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