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彼岸之海的叠浪因潮汐而褪去时,又是一天的清晨到来。随着晨曦投下,花之妖精的领域内,往日的花谢去、今日的花绽放。
与昨日不同的花香,随着从海岸吹拂而来的风,飘向逐渐被唤醒的村庄。
亚瑟已经在海岸之前的草地上坐了一夜,那对暗金色的眼眸在漆黑的海面所反射出的粼粼波光的照耀下,似乎也散发着微弱的光华一般。
在昨天,莫罗娜耶为他带来了一个口信。
圣剑的重铸需要帮忙的人手,作为重要的重铸材料的潘德拉贡的遗骸需要进行净化。
身为「潘德拉贡的二重身」的他最适合去做这件事情。
他询问过莫罗娜耶,如果他不做、或者做不到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莫罗娜耶只是安静的望着他,沉默了很久后,才说道:「如果不能使用潘德拉贡的头颅作为材料的话,就需要让妖精们贡献出她们的躯体才行。」
「这不是逼迫你进行选择,亚瑟,对于妖精而言,失去躯体并非生命的终点,但是对于你而言,净化失败就是死亡——与我们不同的、真真正正的死亡。所以请以你自己为准、在不携带任何心理负担的情况下进行判断。」
她如是说道。
亚瑟在思考。
「……你在这里。」
柔和而平缓的话语,夹杂在海风的呼呼声中,从他的身后传来。
少女站在他的身后,被随意的扎成辫子的、柔顺的金色长发随着海风飘动着。
「啊,我在这里。」亚瑟没有回头,他昂着头、看着天空中闪烁着的群星,「抱歉,夜不归宿的我让你们担心了。」
「……」
少女没有回答,她沉默着踏出一步,从木栈道上走下,黑色的皮鞋踩在草坪上,将草叶踩弯。
她走到了亚瑟的身旁,托着裙摆、坐了下去。
少年与少女就这么安静的望着晨曦,看着天空逐渐的从深蓝色转变、群星逐渐的隐去。
当启明星也变得难以观察的时候,亚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等会儿就要去帮助净化潘德拉贡了。」
少女点了点头。
「听说这件事情有些危险,所以,在去做这件事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他侧过头,看着身旁的少女的侧颜,语气变得郑重而严肃。
「你……不是贞德,对吧?」
将一直想要询问的问题说出口后,他悄悄的舒了口气。
面对他的提问,少女赤色的眼眸与他对视着,那清澈的瞳孔在一瞬间变得锐利。
仿佛恶魔一般的锐利的竖瞳,只显现于一瞬间。
当亚瑟眨了眨眼、再仔细看去的时候,那双眼睛早已恢复原状。
「所以,你到底是谁呢?」
他询问道。
虽然对方扮成了贞德的模样、一直跟随在队伍里,明明是要警惕的对象,但是那发自内心的「亲切」让他完全没办法产生敌意。
少女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沉默的氛围就这么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莫罗娜耶来到他们的身后、准备带亚瑟前去大熔炉时,少女才伸出手,拉住了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的亚瑟的手。
「雷德。」两只温暖的手轻轻的握在一起,少女望着他,「我的名字是雷德。」
「我会保护你的。」
「哈。」
愣了愣,但很快的,亚瑟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名为「雷德」的少女的头发。
「保护什么的,应该是我来做才对。」
「总之,谢谢你,小红。」
挥了挥手作为告别,亚瑟头也不回的爬上草坪、与莫罗娜耶一起,走向了栈道的远端。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少年,雷德仍保持着「握手」姿态的手掌慢慢的握紧,似乎是想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一般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爸爸,妈妈。」
「……」
大熔炉所在的阿瓦隆西侧的高山之中,满是狰狞的钢铁巨兽的工房之中,早已被重新清理干净的空间里,巨大的残骸摆放在了工房的正中央。
不远处的巨大熔炉的炉盖已经被打开,炽热的喷涌着,宛如烈焰巨龙一般。
被负责回收圣剑的妖精亚铃拆解完的、圣剑的残骸静静地漂浮在深蓝色的炉火中,虽然已经煅烧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这些残骸依然没有要融化的迹象。
重新和炉边负责重铸工作的大妖精亚铃确认了圣剑残骸的状态后,梅林回到了潘德拉贡的遗骸旁,脸上带着浓浓的「严肃」。
「流程上来说,大概是这样的。」
她伸出右手手指,在空中轻轻的挥动,由魔力构筑而成的简易图形便被绘制出来、漂浮于空气中。
那是一颗十分抽象的、布满了红色条纹的……猪鼻龟的头?
作为此次行动的主要执行人、接受讲解的一方,亚瑟挠了挠后脑勺。
画一只乌龟干嘛?
不知道亚瑟的想法的梅林,手中的图形变化着,象征着亚瑟的火柴人的头飞了起来、一头撞进了乌龟的头里面。
「亚瑟,我们会使用术式将你的灵魂暂时送进潘德拉贡的核心之中,而你要做的是掌握这个核心,然后尝试通过这个核心启动潘德拉贡的残骸,这对于接受了潘德拉贡的记忆你而言应该不算难。」
「——如果能够成功的话,你应该能够短暂的控制它,趁着潘德拉贡的残骸的能量还没有耗尽,你需要使用我教给你的技巧,寻找遗骸里残留的所有被附加上去的术式的痕迹。」
「而我们会在外面,把所有你找到的术式都解除干净,如果幸运的话,我们只需要一次就能完成净化。」
「在此期间,莫罗娜耶会保护好你的躯体,等到你完成这一切之后,你的灵魂还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随着她的讲述,图形也随之改变,布满红色条纹的猪鼻龟的头变得干净。
这时,亚瑟才看出来,这似乎是潘德拉贡的头。
哦……不是乌龟啊。
他悄悄的舒了一口气。
虽然动作很轻,但还是引起了梅林的注意。
「你怎么了,亚瑟?」她的视线越过空气中的图形,看向了另一侧的亚瑟,「如果有问题的话,就马上说出来。这关系着你之后的行动的安全性,我会把该说明的都……」
看着亚瑟游移的视线,她的话语顿了顿,然后抬起脚、踹向了亚瑟的小腿肚子。
「啊!」
「你这臭小子!竟然敢走神!」
「梅林老师、不要啊!我、我有在认真听的!真的!!」
除了正伏在工作台上写写画画的格里特恩之外,围观的格里唐尼亚、格里托恩饶有兴致的准备为胜者喝彩。
莫罗娜耶叹了口气,看向了一旁站着的摩根,希望王能够制止这场闹剧。
然而,这位黑色的少年只是拖着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打量着被梅林骑在身下收拾的亚瑟。
和前几天相比,他身上的超然特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之前那「灰烬」的超然特性已经完全转化成了「不熄」的味道。
已经从不可燃的余烬转化成了合格的薪柴了呢——是从潘德拉贡那里继承而来的吗?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容,随着一声轻笑而荡漾开的,是属于梦魇的异样的魅力。
这场闹剧的持续时间并不长,大概几分钟后,梅林从亚瑟的身上爬了下来,指向还未消失的图案。
「总之,这个家伙的内部估计还残留着不少血色军团留下的陷阱,你要给我小心一点。」
亚瑟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小声的回应了老师的话语。
看着他的样子,梅林叹了口气。
真是……蹩脚的耍宝。
因为这场闹剧而稍微舒缓了些许压抑和担忧,梅林又仔细的讲解了一遍流程、确定了亚瑟已经了解所有预案之后,这场名为「净化」的仪式终于迎来了开端。
随着妖精们逐一启动潘德拉贡的残骸之下的炼金术式,平躺在术式另一端的亚瑟感到逐渐变得明显的失重感。
那是灵魂被逐渐的抽离身体的感觉,大概也是人临死前的感觉吧。
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自己的灵与肉逐渐分开的感受,明明不应该能够视物的他,眼前的黑暗逐渐的变得朦胧。
随着「啵——」的一声轻响,亚瑟感觉到自己终于彻底的变得「自由」。
没有了凡世的羁绊、被温暖与平和所包围的自由。
这样的感觉,在几天前他也感受过一次。
灵魂的亚瑟站在自己的「尸体」旁,看向了四周。
阴暗的工房在此时看来明亮如同白昼,围绕着自己的「尸体」与潘德拉贡的遗骸而站的妖精们也在看着他。
那么……该行动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宛如黑洞一般的潘德拉贡,踏出了步伐。
「如果……」
能够直视灵魂的妖精们,目送他走入潘德拉贡的核心。就在他即将彻底莫入其中的时候,妖精大贤者忽然说道。
「……如果真的有陷阱,而你又无法逃脱的话,我会把你的尸体送回布里塔尼亚的,不用担心。」
被老师安排后事的少年停下了脚步,举起手,十分严肃的说道:「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梅林老师。」
「毕竟,我可还有着等我安全归来的人呢,对吧,梅林老师?」
这么说着的少年放下了举着的手,张开的手掌蜷起、向着老师竖起拇指。
他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仿佛阳光一般的笑容。
「我一定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