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疾驰在还未融化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启明星升起，天快亮了。
镇山关北五十里，北漠营帐内，北漠汗王和未攻城的将军们正认真的看着沙盘，一旁的火盆噼啵作响，上好的瑞炭静静的烧着。
“大汗，瞧着架势，等天亮时咱们便能攻入镇山关了。”
留着络腮胡的将军手舞足蹈的说着，细眼中闪过一丝极贪婪的光。
旁边几个人也纷纷附和，营帐中一时间便热闹起来了。
饶是北漠汗王年老稳重，听了这话也不由得得意了起来。
入主中原是北漠历届汗王最大的梦想，可这么多年以来，极少有闯过镇山关的时候。
如今眼瞧着就能拿下镇山关，让人不由得便觉得高兴。
“再派两万人去，明日势必要拿下镇山关！”
听了这话，斯钦巴日忙俯身凑到北漠汗王耳边，低声开口。
“父汗三思，如今咱们身边亲兵不过才五万，若是再派两万出去，怕是……”
啪。
斯钦巴日话未说完，便被北漠汗王一巴掌扇倒在地。
“混账，成败在此一举，你竟还这般畏缩，同你那个娘亲一样！”
帐中其余人也带着几分鄙夷看着斯钦巴日，北漠汗王其他几个孩子都是骁勇善战，只有这斯钦巴日不善骑射，所以在几位王子中并不受宠，若不是他的表兄布日固德有几分心计，怕也是轮不到他去同大齐议和。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斯钦巴日跪伏在地上，紧紧的抿着唇。
在他看来，北漠如今的处境并不适合同大齐开战。
北漠民风剽悍，善骑射，善畜牧，短时突袭的确能打个措手不及，但若是被战事拖住，怕是会有粮草不足的风险。
大齐如今的国君虽不如先前几位英明，可朝堂上却也是人才辈出，军队令行禁止，即使一时间被夺了几座城池，可很快便能缓过来。
如今镇山关附近越发严寒，粮食不足，士兵也多有怨怼，本不该贸然突袭，可没想到那布日固德竟在这时说服了北漠汗王，借着那汪振伦的帮助，调了大半兵力攻打镇山关。
听着营帐外士兵的声音渐渐减少，斯钦巴日心头愈发不安。
……
北漠汗王到底是年纪大了，精神也越发不济，等那两万骑兵赶往镇山关后便将众将军打发了回去，也未召妾室侍寝，自顾自的在营帐中歇息。
睡梦中，他似乎瞧见了自己入主中原那一日。那庄严的宫殿，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粮食牲畜。所到之处，山呼万岁。
这呼唤声极其真实，听起来就像在自己耳边一样。
“父汗，父汗不好了。”
斯钦巴日焦急的声音传来，北漠汗王不耐烦的睁开了眼。
“父汗，不知哪里来的一队人马，偷袭了咱们囤放粮草的地方，如今已起了大火，周围几个营帐也都被殃及……”
听了这话，北漠汗王这才猛地清醒过来，连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东边的粮草仓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赤红的火焰几乎照亮了半面天空。
“去，派人去灭火，把那些个放火的人都抓过来！！”
北漠汗王头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的吩咐着。
“父汗，我已经派人过去了，如今营地内已经混进了贼人，咱们还是先撤到安全的地方吧。”
斯钦巴日话未说完，一支冷箭便从暗处射了出来，直直朝着北漠汗王的面门而去。
“父汗！”
说时迟那时快，斯钦巴日提剑一挡，堪堪将那箭拨到一旁，闪身将北漠汗王护在身后。
“保护汗王！”
一群穿着铁甲的侍卫从一旁跑了过来，将北漠可汗挡了个严实。
“谁在那！”
暗处并无人回应，斯钦巴日朝一旁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卫小心翼翼的朝那走去。
“唔唔。”
一个穿着褐色袍子的女人踉跄着从暗处走了出来，嘴里塞着团麻布，清秀但并不年轻的脸上尽是恐惧。
而她身后紧跟着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蒙面男子，那男子手中的利刃正抵在她喉间，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脆弱的血管划破。
“额吉。”
斯钦巴日一愣，三步并做两步就要冲过去。
“回来。”
北漠汗王低沉的声音响起，让斯钦巴日忽的止住了脚步。
“父汗，额吉她……”
“本汗让你回来，你听不懂吗。”
斯钦巴日站在中间，一边是威严的父汗，一边是遭人挟持的额吉。
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北漠汗王便替他做出了选择。
不知何时北漠汗王已经从亲兵手中接过了弓箭，在斯钦巴日犹豫时便已经弯弓搭箭，直直的朝斯钦巴日的额吉而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箭矢，其其格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她十七岁被迫嫁给北漠汗王，因为有几分姿色，倒也算受宠爱。
可没想到六年四孕，竟只有斯钦巴日一个人活下来，而她自己也如开败的花朵一般，在日复一日的丧子之痛中快速老了下去。
今年春日里北漠突寒，她得了病，见冷风便咳个不停，草原上的巫医建议她去温暖些的地方修养，斯钦巴日便借着攻打大齐的机会将她带了出来。
可没想到如今她却成了人质。
不，或许连人质都不是。
因为北漠可汗不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受到威胁。
看着那笔直冲向自己额吉的利箭，斯钦巴日如疯了一般往前追着，企图将它拦下。
可就在这时，又有一支箭从侧边射出，不偏不倚的将那根利箭劈做两半。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各处忽的闪起了火光，紧接着便是流星般燃着火焰的箭矢射向北漠汗王的营帐，顷刻间便化作了火球。
士兵们一时间慌了神，有的忙着救火，有的忙着保护北漠可汗，有的则忙着去刚刚火光出现的地方寻找防火人的踪迹。
看着地上的断箭，斯钦巴日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谁能接受自己的父亲要杀掉自己的母亲呢？
斯钦巴日不明白，或是说，不想明白。
“去，去把他们抓起来，格杀勿论！”
北漠可汗嘶吼着，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