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掌柜不是别人，正是姜星沉养在辽东深山里的那支暗军首领，名叫宁九，今年才刚刚二十三岁。
姜星沉放弃起事后，这三千人便又分批回了辽东的山中，继续等着姜星沉的安排。
而雍州离那深山不远，山中又常年储存着近一年的食物，所以姜星沉便派人让那暗军首领留够三个月的吃食，将剩下的粮食都送到镇山关来。
“等过几日官道通了，会有人给你们将粮食补齐，到时候每人再发两套冬衣，这个月的月例添二十斤猪肉。”
宁九一喜，忙不迭的答应了。
他们这些人原来都是大齐各地做苦力的，没有家人亲友，饱受工头们的欺凌，其中不少人连户籍都没有，就算被打死了，也不过是直接扔到乱葬岗，连个蔽身的草席都没有。
宁九就是在快死的时候被人捡回来的，不过那时他并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后来陆陆续续有和他相似经历的人从各处聚集起来，请人教他们念书习武，让他们吃饱穿暖。
大家在那没有名字，只以所在州府为姓，以被带来的顺序为名。
而宁九是江宁府第九个，所以被唤做宁九
又过了两年宁九和其他人被送到了辽东，在这里他才知道，和他一样的人足足有三千。
管束他们的是一个看着十分严苛的男子，常常不苟言笑，又因为他名中带“彦”，众人便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阎罗王”。
阎罗王告诉他们，是主子派人救了他们，要将他们训练成一支可以以一当十的暗军，不仅要武艺高强，更要有头脑有谋略。
所以阎罗王带着三百来个健硕的教头一遍遍操练他们，宁九被一次次打倒又一次次站起来，功夫也越发精湛。
而负责教他们念书的则是那男子的妻子，众人都叫她峤夫子。峤夫子带着二十个女夫子，教他们经史子集。
这些糙汉们都没瞧过女人，免不了想动手调戏一番，结果被峤夫子冷着脸将那人挂在学堂前，让被调戏的夫子一刀将他身下的东西砍了下来。
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山间，自此再没人敢对夫子们有半分不敬。
一年以后，众人已经被训练的令行禁止，这时阎罗王举行了一场比试，最终获胜的人会成为这支暗军的首领。
而宁九永远是这些人里面最优秀的一个，因为他知道，只有他足够优秀，才能见到背后那个救了自己的恩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宁九终于夺得魁首，获得了见那位背后主子的资格。
他本以为那人会是个暗自筹谋的王爷，或是个野心勃勃的大臣。
可没想到，那背后的主子竟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
“你叫……宁九？”
“奴才宁九，见过主子。”
“你如今是暗军的首领，不必自称奴才。”
“谢主子。”
从那以后，宁九渐渐接手暗军的事务，也渐渐知道了这位主子的真实身份。
大齐长公主，姜星沉。
他不知道这位主子到底想干什么，但他知道，若不是这位主子，自己早就冻死在永辉六年的寒冬了。
时间又过了两年，永辉十二年，众人这么多年的训练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宁九将众人分作十人一队，以游商的身份往京城赶去。
可没想到还未到京城，阎罗王便传令过来，原地掉头，不得有误。
等他们回到辽东时这才发现，原来是漠北人打了过来。
众人又回到日复一日的训练当中，似乎当初那场声势浩大的迁移并没有发生。
可宁九知道，大家心中都憋着一口气，想要有个机会证明自己，证明这六年的艰苦训练不是白来的。
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
……
还未等到军资过来，镇山关便等来了一场大雪。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可惜，镇山关没有狐裘也没有锦衾，有的只是单薄棉衣和勉强能遮蔽寒气的房屋。
祁老将军多添了一队值夜的将士，为的就是怕将士们因夜间严寒而冻伤。
是夜，北风呼呼。
一声凄厉的号角声忽然响起，外面瞬间噪乱了起来。
姜星沉本就睡的不实，闻声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
袁竹也匆忙起身，胡乱披了个小袄出去瞧着。
“殿下，不好了，北漠人进城了。”
“什么！！”
……
饶是祁老将军再谨慎，他也从未想到北漠人的暗桩竟会在守关口的将士们取暖的柴火上做手脚。
当守东侧关口的将士们反应过来自己中毒时，他们已经没了挪动的力气。
幸好有个离火堆远的小将士身上带着个酒壶，拼着全力丢出去，吸引了中间关口值守的将士。
有大胆的士兵过去查看，却被躲藏在一侧的北漠士兵抹了脖子。
而这时众人才发现，北漠的士兵竟已经用长梯悄悄登上了东边城楼。
其他觉察出异样的将士们拼死抵抗，其中一个趁乱吹响了敌袭的号角。
号角声此起彼伏，将这个可怕的消息传到四处。
尚在睡梦中的将士们凭着本能从床上跃起，匆匆披上冰冷的铁甲。
这是一个令人难以忘却的夜晚。
北漠的士兵如同蚂蚁般顺着长梯爬上城楼，挥刀砍向拼命抵抗的大齐将士。
喷涌的鲜血顷刻间将半尺厚的雪融化，尚有余温的身体轰然倒地。
大齐的将士们来不及恐惧，提着长戟大刀便杀了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
刚刚清醒的将士们哪里比得过准备充分的北漠士兵。
不一会儿便是满地尸首。
刀光剑影，血染铁甲。
……
听完小将的汇报，姜星沉脚下一软，忙伸手撑住了身子。
“殿下，祁老将军说了，不论殿下愿与不愿，属下都要护送殿下到雍城暂避战火，还请殿下速速同属下过去，快马就在后门。”
姜星沉的手紧紧攥着，许久未精细打理过的指甲死死的扣着逐渐粗糙的掌心。
“汪振伦在哪？他今日是不是上了城墙？”
那小将一愣，思考了片刻，有些诧异的看向姜星沉。
“汪副使今日确实上了城墙，不过只待了一会儿，难道……”
话未说完，只听哗啦一声，原本紧闭着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殿下可真是冰雪聪明，不过嘛……您很快就能和先帝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