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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巨大的投石车将近百斤的石块掷出,如流星般坠落在嘉靖关的城楼上。

城楼上的将士们有的来不及躲避,被石头砸中,转眼间就没了气息。

旁边的人来不及伤感,一面提防着北漠士兵顺着长梯爬到城楼上,一面见缝插针的将那些石块从同袍身上挪开,再将他们拖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这样的情景每日都在发生,北漠的士兵一次次冲上城楼,又一次次被驻守的将士们杀了回去。

甚至有一次北漠人差一点就要将城门打开,幸好王旭松在城门处安置了重兵,这才避免了城破。

前几日孙光德和赵长生的五万援军到了,原本镇守嘉靖关的将士们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这次守城之战嘉靖关将士伤亡惨重,原本王旭松带了的三万人如今只剩一万多人,其中还有一半以上都负了伤。

王旭松左臂也被砍了一刀,幸好有肩吞和掩膊挡着,虽伤口瞧着狰狞,可并未伤及筋骨。

这日王旭松正让军医给自己换药,正好周副将过来汇报近日的情况。

“昨日夜间北漠企图借夜色攻城,后被孙、赵二位将军击退。如今北漠颓势已显,他们的士兵也损伤了不少……”

周副将汇报完,默默的立在一旁不再言语,如雕塑一般。

看着和先前状态完全不同的周副将,王旭松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周副将大名叫周定军,原本是个极活泼的人,也是王旭柏极信重的副将,可自从永辉九年王旭柏因病去世后,他便再没有笑过了。

“周副将,你一会儿替我去检查一下咱们的粮草,大战在即,这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听着王旭松的吩咐,周副将微微一愣,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间。

“是。”

……

转眼间到了傍晚,天渐渐冷了起来,火头军们挑着一桶桶才做好的胡辣汤四散着分到各处。

如今胡椒虽在虽不像之前那般昂贵,可对于军队中的将士来说仍是一道不可多得的驱寒上品。

王旭松这边也送来了一大盆胡辣汤,供他和几位副将一同食用。

“今日他们几个都去巡视城楼了,只剩咱们兄弟二人,可得多喝些。”

王旭松舀了一大碗胡辣汤放在周定军面前,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屋内的烛光并不亮,或明或暗间,王旭松脸上岁月雕琢的痕迹少了不少,更像早逝的王旭柏了。

看着那熟悉的面庞,周定军鼻子一酸。

若没有王旭柏,便就没有周定军。

周定军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连名字都没有。

自打他有记忆时就跟着一群乞丐四处乞讨,小时候被野狗咬了屁股,其他的小乞丐便给他起了“腚腚”这个外号。

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就这样糊里糊涂的长到了十六岁。

腚腚十六岁那年,王旭柏初到漠北,少年将军,红衣白马,日日在演武场中同将士们切磋,一柄长戟舞的行云流水。

腚腚日日去瞧,捡着根长棍自己比划,动作虽笨拙,可招式却极准。

王旭柏发现这个小乞丐有几分慧根,便将他带在身边教他武艺。

二人形为主仆,实为师徒。

周定军这个名字便是王旭柏给他起的,为的就是鼓励他好好习武,建功立业。

他虽活泼,可却也极听话,短短几年便升成千户。

后来王旭柏奉召回京,周定军便以副将的身份镇守嘉靖关。

周定军不怕死,王旭柏也不怕死。

封狼居胥,是一个将军最高的梦想,为此牺牲性命又何妨?

可,梦碎了。

他没想到,王旭柏没有死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反而死在了波云诡秘的京城,死在了那个人的算计。

那个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同袍,终究长眠在尔虞我诈之中。

他不甘,却无法。

所以他……

“周副将,你怎么不吃啊。”

王旭松笑着开口,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试探。

回忆被忽的打断,周定军这才回过了神,呆呆的看着碗中的胡辣汤。

“怎么,周副将是不想吃,还是……”王旭松顿了顿,意味深长的开口:“还是不敢吃呢?”

咣当。

瓷片碎了一地,滚烫粘稠的汤汁撒了一地。

周定军神色一凌,一只手按在剑上。

“王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王旭松脸上的笑意褪的干干净净,伸手从一旁拿出个罐子来。

盐粒在烛光的照射下闪着细碎的光,仔细瞧着竟有些不同于盐粒的粉末。

“周副将当真不认得这东西?”

看着那罐子,周定军原本坚挺的背忽的弯了下去,一双眼没了焦距。

“我已经命军医查过了,这东西吃了,会使人浑身乏力,头晕目眩,你可知若今日将士们真吃了这盐,明日北漠的铁骑便能踏平嘉靖关!到时候大齐将陷入怎样的情景,你难道不清楚吗?”

盐粒混着药粉呼啦啦的撒了满地,也落在了周定军的衣角。

看着衣衫上那一点点白,周定军忽的笑了起来。

“大齐同我有什么干系?嘉靖关同我有什么干系?这样的大齐有什么守的必要?王将军,您在守什么呀?您难道不知道您弟弟是怎么死的吗!”

周定军哽咽着,双眼通红。

“他没有死在战场上,他是被宣政殿那个昏君害死的,他不该死,不该死啊!!”

“你以为我就不痛吗?他是我嫡亲的弟弟,一母同胞,他还不到三十啊!”

王旭松开口说着,声音中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抖。

“你以为我不想提刀将那宣政殿坐着的人砍了吗?可我不能,王家的列祖列宗不会允许我做这样的事情,旭柏的在天之灵也不同意我做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

听周定军这么问,王旭松忽的笑出了声,脸上竟有几分自豪的神色。

“因为他参军从来不是为了建功立业,他为的是护百姓的安康,战是为了不战。”

周定军一愣,脑海中忽的回忆起当王旭柏回京时,边境万民相送的场景。

那时的他,比打了任何一仗都要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