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狝的队伍里谣言四起，可姜星沉却并未过多在意。
因为她遇见了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巴特尔。
若不是她那日心血来潮去马厩转一转，大概是不会发现布日固德带来的那个养马的小厮，竟然是昔日敢率铁骑侵扰大齐边境的契丹新任可汗。
不过谁又能想到，当初健壮的草原儿郎如今正佝偻着身子，喂马添水呢？
而姜星沉能认出他，正是因为原先吉达曾说过，自己那个叫巴特尔的弟弟是在草原上意外出生的，一出生便遇上了狼群，而巴特尔的半只耳朵就是被那狼咬掉的。
姜星沉也是无意间在马厩瞧见他把那假耳朵摘下来，这才认出了他。
先前姜影深多次派人寻找巴特尔，可都是无功而返，可没想到如今他竟出现在这里。
他来这儿是做什么呢？
姜星沉想了许久也没什么头绪，只是派人暗中观察巴特尔，看他有什么不妥。
而这一查倒真查出来些东西。
九月初三，布日固德身边的一个侍从趁着夜色，悄悄给巴特尔送了个什么丸药，而巴特尔就像吃惯了一般，面无表情的就将那药丸子塞进嘴里了。
暗中观察巴特尔的小太监见状，趁着巴特尔入睡，忙去找姜星沉汇报了。
“殿下，奴才发现那人似是有什么隐疾，常常粗喘着气，似是呼吸不过来一般，但是吃了旁人送来的丸药便好了。
另外他还有个极宝贝的布袋子，常常贴身放着，奴才先前用迷香把他弄晕，瞧瞧看了看，里头是一个络子并一个小银镯子。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异样了。”
小太监恭恭敬敬将一张纸递了过去，上头正是那络子和镯子的样式。
看着那镯子的样式，姜星沉眉心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
“你先回去吧，继续盯着他，莫要叫他发现了。”说罢，姜星沉朝秋峤使了个眼色。
秋峤会意，从袖中取了个平平无奇的小荷包跟了出去。
听着外头没了声响，商陆这才从屏风处绕了出来，手里拿着个大巾子，身上穿着件细棉布的贴身袍子，脚下趿拉着木屐。
刚刚那小太监来时姜星沉才沐浴完，头发也还湿着，只是草草擦了两下便挽了起来。
“这巴特尔果真有些奇怪，不过他到底想做什么？”
商陆一边就着姜星沉的手看那纸上的样式，一边将她的头发拆了，用大巾子细细的吸着她发间的水。
空气中是淡淡的皂角香，商陆认认真真的擦着姜星沉的每一缕发丝，就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这络子倒也罢了，只是这镯子上的花纹倒是少见，一会儿我把它临摹下来，叫人去查查，说不定会有什么头绪。”
商陆将她的头发擦了个八成干，又在掌心倒了点栀子清油，抹在她的发梢。
“这个镯子我见过。”
姜星沉把那纸放到桌上，淡淡的开口。
听她这么说，商陆略挑了挑眉，思索了一番，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那镯子上并不是中原常见的纹样，倒有些草原气息，而姜星沉所能认识的在草原上的人，也无非是先前那位吉达可汗了。
想到这儿，商陆不由得有些吃味，可那吉达已经死了，他一个大活人怎么还能吃死人的飞醋呢？
看着商陆脸上变了又变，姜星沉知道他已经猜了出来，心中不由得暗笑，面上却装出了几分忧愁。
“这镯子是先前老可汗留下的，上头都是一对一对的大雁，他临死前将这镯子分给了自己的儿子们，让他们以后成婚了把那镯子送给自己的妻子。
男镯上有弓箭等图案，女镯上则是一个大雁带着一溜小雁。两个镯子可并成一个，等到他们成亲了，便可将女镯卸下送给妻子，自己则……”
姜星沉话未说完，商陆便哼了一声打断了。
“那殿下定是有这样的镯子了，不知道我有没有福气能瞧一瞧。”
听着商陆阴阳怪气的话，姜星沉实在忍不住自己的笑意，弯腰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契丹动乱的时候，我那镯子不知道哪里去了，所以你有没有福气瞧这镯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现在酸溜溜的像跳进了醋坛子里。”
见姜星沉笑的前仰后合，商陆的嘴角也抑制不住的往上勾着，一张脸又是醋又是喜，看着有趣极了。
“赶明儿我亲手给你做个镯子，指定比他那个更有意义。”
商陆傲娇的哼了一声，脑海中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式样的镯子给姜星沉了。
后来的许多年里，商陆搜罗了各式各样的镯子送给姜星沉，足足塞满了三个大红木箱子，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如今瞧着商陆这般吃醋的样子，姜星沉忽的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商陆如此，巴特尔也或许如此。
他手边既然只剩下男镯，那就说明他是将女镯送了人，而这人就应当是巴特尔的软肋了。
说不定布日固德就是利用这一点，才牵制住巴特尔。
至于那药丸子，要么是毒，要么是解药，总之是能控制住巴特尔，让他能为自己所用。
而布日固德这么千方百计的控制巴特尔，又是为什么呢？
难不成是想像先前一样将巴特尔卖给姜影深，换取他的信任吗？
可若是这样的话，他就该一开始就把巴特尔交给姜影深，为什么又要等那么久呢，难道他是另有计划吗？
姜星沉沉思着，眼角却忽然瞥见了商陆，只见他拿着一根不知哪里弄来的细铁丝，正窝成了个圆形量自己的手腕。
一个想法电光火石般闪过姜星沉的脑海，之前忽略的种种一瞬间都串在一起，让她忽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铁矿！
和布日固德一同来的官员曾汇报过那铁矿的情况，可用的少，开采又麻烦，姜影深本就纠结要不要派专人过去冶炼一番，可那样耗费钱财不说，还不一定有多少出息。
可若是不开采，姜影深又担心布日固德不够忠心，日后会借那铁矿生事。
假如这个时候布日固德想法子在姜影深面前表了忠心，姜影深对他的怀疑没了，那他便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