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芳阁。
沈珍宁呆坐在床上,原本盈润的小鹅蛋脸早就瘦凹了下去,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疲惫灰败之色。
去年那次小产后,她的身子并未恢复的很好,以至于这次有孕怀相极差,成日里吐个不停,短短两个月人就瘦成一把骨头,只剩下个肚子突兀的横在身前。
三月里沈洲渚出了事,沈珍宁越发伤神,身下竟隐隐出了血,姜影深为了保住她腹中的孩子,这才免了沈洲渚的死罪。
可漠北到底是苦寒之地,沈洲渚从小生活在温润的南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楚。
所以沈珍宁对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十分看重,指望着一举得男,好能求皇上开恩将自家哥哥召回来。
“娘娘,该喝药了。”
邀云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进来,轻轻递给了沈珍宁。
闻着那苦涩的药气,沈珍宁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这保胎药一碗一碗的灌下去,让她觉得自己每一根头发丝都是苦的。
捏着鼻子将药灌下去,沈珍宁本想躺一躺,可才把身子放平就险些将药吐了出来。
她只得坐起身来,勉强压制着吐意。
“杨昭昭……是不是快生了。”沈珍宁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合眼问着。
邀云抬头看了沈珍宁一眼,有些犹豫的开口道:“昨日娴昭仪已经生了,是个小公主……”
“什么?昭仪!”沈珍宁猛的起身,险些从床上跌落。
姜影深后宫中高位妃嫔除贵妃空缺外,淑妃有一子一女,德妃有一女,贤妃是第一个伺候姜影深的,同皇后关系极好。
除此之外正二品之位也只有昭仪、修容等位空缺。
沈珍宁本以为杨昭昭生了孩子后最多从婕妤升做修容,等自己孩子瓜熟蒂落之时便可拿到昭仪之位,如今……
“她不是只生了个女儿吗?怎么皇上还会……”沈珍宁猛地抓住了邀云的手,尖锐的指甲在邀云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钦天监说小公主生的时辰极好,是旺国旺家旺父的吉时,皇上欢喜极了,这才……”
沈珍宁的手越收越紧,将邀云的手勒的都紫涨了些。
“凭什么,她不过就是个芝麻小官的女儿,凭什么坐到我的头上,我哥哥可是……”沈珍宁话说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沈洲渚已经不是内阁大学士了,他如今只是个被流放的罪臣罢了。
“为什么啊,明明原来一切都很好啊……”
沈珍宁呜呜咽咽的趴在被子上哭着,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苏州自己的那个小院中,缠着绢花的秋千轻轻荡着,就像是现在的她一样,远远看着光鲜亮丽,实则都是假的。
……
常青宫中,杨昭昭笑着看向襁褓中白白净净的女儿,心头软的不像话。
因为女儿家的身份,自己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一日的宠爱,而这是她拼命生下的孩儿,她一定会拼尽全力爱护她,让她做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襁褓里的小公主忽然咂吧了两下嘴,忽然皱眉哭出声来,在耳房候着的乳母忙赶了过来。
“给娘娘请安,小公主这是饿了,奴婢带她下去喂奶吧。”乳母向杨昭昭行了一礼,将小公主抱了起来。
看着女儿哭起来,杨昭昭的心揪成了一团。
“别来回折腾了,就在这儿喂便是。”
吞咽声响起,杨昭昭看着女儿圆圆的侧脸,心中像抹了蜜一般。
兰芝进来时便瞧见杨昭昭那满眼的慈爱,心头也是一软。
自家小姐从小都不受宠爱,出生时险些被溺死,在家中的地位还不如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丫鬟,好容易长大了,又险些被不着调的父亲送给老男人做妾。
不过还好,在长公主的帮助下自家小姐进了宫,得了宠。
但她知道,自家小姐不爱皇上。
曲意逢迎百般讨好,不过只是为了在后宫过的舒心一些罢了。
而生一个孩子,除了固宠以外,也是为了打发这不见天日的深宫生活。
小公主现在吃的还不多,一会儿便吃饱了,打了个奶嗝后便攥着小拳头呼呼睡着了。
乳母小心翼翼将公主放回杨昭昭身边,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见屋里没了旁人,兰芝这才上前小声的回话。
“娘娘,奴婢已经按您的吩咐,叫人往钦天监监正家中送了一百两金子。”
杨昭昭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漫不经心的开口:“虽说他是看着殿下的面子,可我们也得表示几分。况且一百两金子而已,换皇上对小公主的爱护,太值当了。”
兰芝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原来杨昭昭有孕四五月的时候,姜影深便叫有经验的太医看过,诊出是女胎。知道这消息后,姜影深神色便不好了,后宫中现在只有两个皇子,他觉得还不够。
瞧明白了姜影深的态度,杨昭昭也彻底死心了,反而一心一意为腹中的女儿谋划了起来。
可巧钦天监监正是姜星沉的人,杨昭昭便求了姜星沉,让那监正说小公主的命格有利于姜影深坐稳朝堂,这才让姜影深对小公主看重了几分。
看着兰芝欲言又止的站在一旁,杨昭昭知道她还有事要说,便开口道:“有什么话便说,这般扭捏可不是你的脾气。”
“我……”兰芝支支吾吾的开口:“娘娘,殿下那边的黄栌姑姑进来送了礼,让奴婢告诉娘娘一声,咱们家夫人带着大少爷进京了……”
“呵,她们过来做什么?”杨昭昭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大少爷已经十六了,夫人许是想让他在京中找个名师……”
“名师?京中的名师哪里愿意教一个连《论语》都背不熟的蠢货。”
杨昭昭声音略大了些,熟睡的小公主忽然一抖,眼见着就要哭出来。见女儿这样,杨昭昭忙伸手拍了她两下,低声哄着。
等小公主睡熟后,杨昭昭这才招手示意兰芝离近一些,低声吩咐了她几句。
“这……娘娘,真要这样吗?若是夫人她知道了,那娘娘可就……”
杨昭昭却是满不在意的看了兰芝一眼,淡然道:“兰芝,她知道了又能把我怎样,难不成再让我跪一夜祠堂吗?她已经没有这个资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