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忠快速将那几页纸扫了一遍,心头略放心了些。
这些赌场的小喽啰们知道的不多,招出来的东西也有限,并没有牵扯到自己。
而这些里头并没有掌柜的供词,想来他应当还未招出来。
想到这儿,赵忠松了一口气,那掌柜是自己信赖的人,想必不会乱说些什么。
“我今日过来时有事想请教赵掌印,这……”
“商督主查出这么多东西,竟还有要向我这把老骨头请教的时候,这可真是稀罕啊。”赵忠阴阳怪气的打断商陆的话,笑着将那供词丢到桌上。
商陆见状也是轻笑一声,一双眼直直的看向赵忠。
“那赌坊掌柜是个硬骨头,东厂的刑罚在他身上使了一半了,可他还一个字也不吐。”商陆似笑非笑的看了赵忠一眼,缓缓道:“我瞧他老家和赵掌印老家是一个地方的,不知道赵掌印有没有门路,把他家里人弄过来。”
赵忠面色没有一丝波动,可桌下的手早已紧紧的攥住了衣裳。
“咱家老了,连父母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更别提家乡的人了,这个忙咱家倒是真帮不上。”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叨扰掌印了,回头我派人去他家乡查查,不怕揪不出来,您说是吧,赵掌印。”
商陆起身理了理袍角,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赵忠眉头越皱越紧。
……
夜渐渐深了,有一道黑影缓缓走到东厂大牢前,看着牢门的锦衣卫忙迎了上去,慌慌张张的叮嘱着:
“您得快些了,这儿换防不过才一刻钟,要速战速决。”
那锦衣卫说罢便将黑影带了进去,自己则是战战兢兢的守在外头。
黑影走到了最深处的牢房中,那儿绑着的正是赌坊掌柜。
只见他身上胡乱套了件里衣,露出来的四肢上是大大小小的鞭痕,有的已经深可见骨。
十指指尖上扎着竹针,整个指甲盖都像是被掀开了一般,一片青紫。
若不是他脸侧的头发还随着呼吸摆动,怕是会叫人误以为他已经死了。
听见有声响传来,掌柜费力的抬起头,眯着眼看向来人。
“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你快走!快走!”
掌柜压低了声音,言语间满是担忧,似是有人下一秒就会冲进来将面前的人抓走一般。
“二河,哥哥对不住你。”
那身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巍巍的磕了一个头。
赵二河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没想到这个消息会是自己哥哥告诉自己的。
“哥,我不怪你,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当初我生病了,爹娘也不会为了那几两银子将你送到宫里来,这条命是我欠你的。哥,我死之前,是不是也能替你做些什么呢?”
跪着的那人猛然一怔,缓缓的抬起头来。
这人赫然就是如今的司礼监掌印赵忠。
赵忠,不应该叫赵大山。
赵大山的老家在山西一处极偏僻州县,那常年靠天吃饭,时常有收成不好的时候。
他们家原本是有几亩地的,后来因为祖父重病全都卖了。
赵大山和赵二河是弟兄两个,只差一岁。
因为赵二河年纪小、嘴更甜些,所以父母更喜欢二河。
后来二河病了,家中没有钱抓药,正好赶上有人买健壮的小男孩,说是能入宫做太监。
赵家夫妇俩想了一晚上,便将赵大山送了过去,换了二两银子回来。
赵大山就这么被带到了京城,净了身,成了赵忠。
等他有了权势后派人回家乡查探,这才知道自己离家后两年,赵二河被一个商户收做养子,那商户还让二河念书学习,赵家父母也有了新孩子,还置办了些土地。
再后来赵二河和那商户的女儿成婚生子,可不久后那商户便落败了,赵家父母也被流寇杀死,赵二河带着妻子儿女无家可归,被赵忠秘密接到京中,成了赌坊掌柜。
赵二河知道自己父母舍弃了哥哥救了自己,于是便对赵忠十分愧疚,千依百顺,赵忠也时时帮衬着他,二人瞧着倒真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样子。
可如今眼看着便要阴阳相隔,赵二河心中不免有几分酸涩。
瞧着赵二河的神色,赵忠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光。
“若是明日商陆再问起,你便说一切都是沈洲渚命你做的,他才是这次事情的始作俑者。”赵忠略顿了顿,眼里浮现出几分不忍:“二河你放心,我会把越儿和蔷儿当做自己亲生孩子看待,我实在是……”
赵忠哽咽了两声,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我明白,哥哥放心,我能做好的。”赵二河坚定的看了赵忠一眼,脸上又浮现出一抹犹豫:“若是可以的话,哥哥叫芸娘改嫁吧,她是我养父母的独生女儿,从小没受过委屈,这事情她也不知道的,我怕……”
“你放心。”赵忠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抹厉色。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可赵二河却没瞧见赵忠眼中的神色,只是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便催着赵忠离开。
……
次日中午,在赵二河又受了几样刑以后,他终于有些坚持不下来,松口求见商陆。
听了这消息,商陆眼中并没有几分意外,抬手叫了个锦衣卫吩咐了几句,这才晃晃悠悠去了大牢。
赵二河昨日新换的里衣已经被血水浸透了,整个人也是晕晕乎乎的垂着脑袋,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
见商陆过来,狱卒忙舀了一盆凉水泼到赵二河脸上,将他吓的一哆嗦。
“听说你愿意开口了?说吧,本督主听着。”
赵二河轻轻一笑,脸上的伤痕裂开,血顺着下巴滴了下去,显得有几分可怖。
“我身后的主子是内阁一位大人,不过我不知道那大人是谁,只知道他身边有个叫阿七的随从,许多事都是那个阿七同我联系的,不过那个阿七十分忠心,若是知道我出卖了主子,怕是会反咬我一口。”
这一番话赵二河说的断断续续,可还是能叫人听得明白。
忽然隔壁传来一阵响声,似是有人被捂了嘴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