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赶上京郊云轻寺的梨花开了,便有人呼朋引伴的去那赏花踏青,上香祈福。
一辆低调的马车从行人之间穿过,前后各跟着六个穿着蓝色圆领袍的侍卫。
鸭卵青色的纱窗被风吹着,隐隐能看见里头人的身形,瞧着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妇人。
有眼尖的人瞧见马车上昂贵的楠木车辕,忙不迭的避开了。
再看看云轻寺住持早早的在寺门等候,便知这马车上的人定是哪位皇亲贵胄了。
云轻寺的住持本在寺门处等着,瞧见那马车,忙上前迎了过去。
“阿弥陀佛,老衲善空,见过卫国长公主。”
纱帘微动,姜星沉笑着对善空点了点头。
“劳烦善空大师了。”
“不敢不敢,殿下能看的上云轻寺,是老衲的福气,不敢说劳烦。”善空笑着恭维道,眼神却露出一丝精光。
姜星沉不欲同他废话,便朝秋峤使了个眼色。
秋峤会意,冷声开口:“这里人多眼杂,不宜多言,住持还是快快让开地方,好叫我们将车驾引进去吧。”
一旁立着的小沙弥看着善空紫涨的面孔,不由得噗嗤一笑。
善空面露尴尬,讪讪的挪开了身子。
去年原来的老住持圆寂,自己资历尚浅,寺中多有不服气的僧尼,他便想着要迎位贵客过来,好让自己腰杆硬上几分。
可巧姜星沉过来,他便赶忙上前巴结伺候,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还叫这守门的小沙弥看了笑话。
马车又往前走了几步,离大门只有一步之遥。
因姜星沉这次是私下过来,并未摆公主的仪驾,也没叫人清空寺院里其他的游人,所以此时寺院大门处还是有不少人在那待着。
两个随行的带刀侍卫往寺院大门一立,识相的人便纷纷离远了些,将门口的地方让了出来,悄悄打量着马车,猜测里头到底是哪家的夫人,
只见一个扎着双丫髻的黄杉侍女先下了马车,一手扶车身,一手朝上伸着。
车帘轻轻一动,一个穿着淡青色立领对襟衫、苍色百迭裙的女子从里头钻了出来,极素淡的服色倒和那华贵的马车有些不相称。
可当她立在寺院门口的阳光下时,众人便不这样想了。
那对襟衫上的暗纹被太阳一照,好似给人蒙了一层淡淡的霞光一般,底下的百迭裙也非凡物,连裙摆处包着的边都是缂丝做的。
有的人认出那对襟衫是香衣阁新出的样式,一件便要五十两纹银,几乎和一个正七品官员的年俸差不多了。
“寺里已经收拾好干净的厢房,老衲要不先送殿下过去。”
善空三两步撵了上来,赔笑着和姜星沉一道儿进了大门,这可是他担任住持以后来的第一个大人物,可得好好捧着。
“本宫这次是微服前来,住持还是不要唤本宫殿下了。”姜星沉顿了顿:“本宫要先去上香,寺院事情繁杂,住持自去忙,指个机灵点的小沙弥跟着本宫便是。”
说罢,不等善空回答,姜星沉便转头往大殿去了。
善空被下了面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找了个信得过的小沙弥跟着伺候。
云轻寺的正殿并不算大,两旁是两棵不知何时种下的杜梨树,雪白的花密密匝匝的开在枝头,风一吹便有细碎的花瓣落下,宛若飞雪一般。
姜星沉站在树下看了一会儿,有花瓣轻轻落在她的发间,像是给她头上加了几颗珍珠。
“进去吧。”
大殿里头的人已经都清了出去,只有一个看守烛火的小沙弥在里头守着。
秋崒扶着姜星沉跪在蒲团上,秋峤点了三根线香送了过来。
姜星沉拈着香,静静的看向那高耸的佛像。
佛渡众生,来这里的人或是心有所求,或是想要洗脱冤孽。
可她呢?
姜星沉也不知道自己想求什么。
三千大世界,她如今所处的大齐已经因自己的重生而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自己又算不算是逆天而行呢?
姜星沉盯着佛像看了许久,久到手中的线香已经去了小半,这才递给了秋峤。
“替本宫插进去吧。”
自己这一世注定是腥风血雨的,既然这样,求神问佛也没什么用处了。
外头忽然有声音响起,似是有人在同守门的侍卫交谈。
片刻后,侍卫敲门进来回话。
“禀殿下,太子殿下来了,听说您在这儿,便叫人过来知会一声,说是一会儿等您上完香了来给您请安。”
太子是以后的天子,自然不用朝神佛跪拜,因此也不便往大殿这儿来了。
听了这话,姜星沉脸上却并没有几分惊讶,似是早就知道太子会来轻云寺一般。
秋峤秋崒簇拥着姜星沉到了后院的禅房,只见几个穿着浅褐色圆领袍的侍卫正立在外头,极警惕的看着周围。
姜琮身边的小太监在禅房外守着,见姜星沉过来忙不迭的迎了上去。
“奴才见过殿下,殿下万安,主子听说您在这儿上香礼佛,赶忙叫奴才过去传话,就等着殿下过来呢。”小太监一边说着一边引姜星沉进了禅房。
只见屋里两人对坐着,面前摆着个棋盘,正厮杀的厉害。
姜星沉抬手止住了小太监的汇报,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两人下的入迷,竟没发现姜星沉已经站在旁边看了许久。
就在姜琮抓耳挠腮的不知该走哪一步时,只见一朵梨花轻轻巧巧的落在棋盘上,瞬间扭转了白子的劣势。
“姑母。”姜琮顺着那梨花往上看,正巧看见姜星沉将手缩了回去。
“太子殿下好。”
姜琮忙站了起来,快十四岁的男孩子已经开始长个子了,直起身已经和姜星沉差不多高了。
“姜琮见过姑母。”姜琮抱拳行了一礼:“姑母方才落的那一子可真好,孤想了那么久都没想到。”
一声冷哼不合时宜的传了出来。
“观棋不语真君子,长公主殿下所为,可不算是君子啊。”商陆似笑非笑的开口,懒洋洋的朝姜星沉行了一礼:“奴才见过殿下,殿下金安。”
姜琮看着姜星沉脸色骤然一变,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他知道二人不对付,可没想到竟然已经是这样针锋相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