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落水前瞧见了沈洲渚面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随即整个人被翻涌的洪水卷了进去。
水很深,很浑浊,他在里头沉沉浮浮,最终耗尽了力气。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想到了许多人,父亲、母亲、祖父、堂兄、溪儿还有……姜星沉。
那个一直放在心头,却从未真正开口唤过的名字。
他叫她殿下,主子。
她叫他商公公、商陆、商秉笔。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变数,在他最灰暗绝望的时候朝自己伸出了援手。
饶是知道两人之间的距离犹如天堑,尽管明白她有时的亲近只是逢场作戏。
可自己还是无法自拔的爱上了她,从此百花失色,日月无光,自己的世界仅剩下她那一部分是五彩缤纷的。
难道还没有等到她的回应,自己便要先去了吗?
商陆死死的捏着衣襟,那里是她给自己写的信,很短很短,可他怎么也看不腻。
好后悔,没有真真正正同她表明心意。
好幸运,她不需要惦记着自己这份感情,可以心无旁骛的报仇。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商陆好似跌入一个极幽暗狭小的地方。
“掌印,掌印,您醒醒,皇上派人叫您去宣政殿呢。”
商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处在一处小佛堂中,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牌位,上面都是“某某之位”,足足有三十多个。
这里是哪儿?
一个眼生的小太监抬手在自己眼前晃了两下,面露急色。
“掌印,皇上叫您去宣政殿呢,您快些过去吧。”
掌印?皇上?宣政殿?
商陆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疑惑的四处看着。
忽然一个牌位闯进了商陆的视线,叫他不由得吃了一惊。
“亡妹商溪生西之灵位”。
不对,商溪明明和吴娇月去江南了,这儿怎么会有她的牌位呢?
那小太监见商陆拿着这牌位目眦尽裂,忙开口劝慰着:
“掌印,姑娘已经去了五年了,那害姑娘的人也都想法子偷偷弄死了,咱们……”
小太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商陆打断了。
“你说什么?商溪已经去世五年了!”商陆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似在判断什么东西,停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问:“如今是哪一年?”
“永辉十一年。”
商陆宛如被惊雷劈过,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难道自己到了另外一个大齐?
在去皇宫的马车上,商陆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当下的情况。
原来这个世界的商陆已经成了司礼监掌印,极受皇上信任。
而在这一个世界中,商溪极凄惨的死去了。
“对了,殿下……卫国长公主怎么样了?”
听商陆这么问,小太监却一脸迷茫。
“卫国长公主?咱们哪有这一位呢?”
“就是德康帝唯一的那个公主,当今的堂妹啊。”
小太监恍然大悟,笑着说道:“掌印说的是常乐长公主啊,常乐长公主去年秋末已经薨逝了呀,您忘了吗,当时您还代皇上给长公主上了一炷香呢。”
听了这话,商陆心中一阵揪痛,尽管他知道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世界的姜星沉,可听到她不在的消息,心中竟还是难以接受。
“她怎么不在的?”
“沈府失火了,长公主没跑出来,一尸两命。”小太监有几分疑惑的开口:“掌印不记得了吗?那日沈大人还去了您在永胜大街的私宅坐了坐,直到快宵禁了才走了呢。”
商陆极敏锐的从中捕捉到一个姓氏——沈。
“那个沈家?”
“还有哪个沈家?就是内阁大学士沈洲渚啊,永辉四年的探花郎,常乐长公主的驸马。”
商陆的耳朵嗡鸣着,只能听到“沈洲渚、驸马”二字。
有什么东西似乎悄悄串联起来了,商陆回忆着之前姜星沉对沈洲渚一家莫名其妙的恨意,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忽然闯进他的脑海。
在这个大齐,姜星沉被困在沈府活活烧死。
在原来自己所在的大齐,殿下极其厌恶沈家,要将其百般折磨后再一一杀掉。
沈洲渚和沈珍宁在殿下被烧死的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会不会殿下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呢?
不然在自己所在的那个大齐,沈洲渚看起来并未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那殿下那些难以磨灭的恨意又是哪里来的?
带着重重疑惑,商陆进了宫。
这时商陆忽然意识到一个极严肃的问题,在这个世界里,殿下和自己并没有什么交集,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太监了呢?
商陆脸上浮现出一抹菜色,借着更衣的由头去了净房。
果然。
一个丑陋的叫人不忍直视的疤。
商陆面色铁青,默默整好衣裳。
这可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自己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大齐。
商陆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到了一处宅子里,他瞧见殿下去找自己,然后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商陆”出来朝着殿下行礼。
他想冲上去告诉殿下那不是他,可似乎被什么东西阻隔着,叫他一点也动不了,连话也说不出。
他瞧见那个“商陆”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瞧见殿下一点一点的靠近。
还好,还好,殿下认出了他。
商陆忽的有了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原来被殿下一眼认出是这样快意的感觉。
当那个“商陆”说出“他不会的奴才会,他会的,奴才也会。”这句话时,商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商陆”说的很多,可他心中却多了几分幻想,若是殿下真的愿意用自己呢?
“商掌印,本宫还是更喜欢那个没多少心思的商陆,您觉得呢。”
听了这句话,商陆仿佛吃了一大勺饴糖一般,浑身都透着一股子甜蜜。
可还没等他快意一会儿,商陆便瞧见姜星沉和那位商掌印纠缠在一起。
她那青紫的手腕,凌乱的乌发,耳垂脖颈上的齿痕……
商陆喊叫着,奋力想冲出那个屏障,即使那人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他也有种想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她如珠似宝,怎能叫人这样欺辱?
一滴热泪从她的眼眶中坠下,商陆也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