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沉看着面前那只略带薄茧的手，轻笑一声将手放上去。
“劳动商秉笔了。”
手心微动，两人快速的交换了东西。
等众人起身时便瞧见姜星沉拿了一块湿帕子，一根一根的擦着自己的手指，一旁立着的商陆脸色铁青。
“皇上还赐了桌席面给殿下，奴才叫人给殿下摆上。”
商陆说罢便有四个婆子抬着两张大高几，并在姜星沉的那张几一旁，提着食盒的小太监忙不迭的上前，依次将食盒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宫中赐宴向来都没有多少真正好吃的东西，许多都只是名头好听些，实际上要么咸要么腻，受宴的人不过只是略动两筷，有那个意思便是。
姜星沉扫了那些菜一眼，却发现这里头大多是自己愿意吃一两口的，不由得看了商陆一眼。
商陆收到这个眼神，嘴角微微一动，勉强掩下了心头的雀跃。
“皇上赐宴，自不该辞，那就劳烦商秉笔给本宫侍膳了。”
众人瞧着姜星沉说笑着坐在高几旁，大有商陆不侍膳她便不动筷的架势。而商陆站在一旁，死死的板着脸。
侍膳都有专门的太监，而像商陆这般已经做到司礼监秉笔的，一般也不会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也难怪他的脸色不好看了。
在场的夫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怎么？本宫现下支使不了商秉笔了吗？”
“奴才不敢。”
商陆唇边挂上一抹笑，从侍膳太监手中接过了碗碟。
“那咱们便开宴吧。”姜星沉笑着举了杯。
不管下面众人心中再怎样天人交战，可面上却是一副欢喜的样子，纷纷举杯。
“先尝尝那道胭脂鹅脯吧。”
“是。”
商陆用一双乌木嵌银的避毒筷夹了一片放在自己碟子里，又换了双竹筷将那鹅脯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尝着没什么异常，这才用那嵌银筷子给姜星沉夹了一片。
胭脂鹅脯肉质细嫩，还有淡淡果香，很是鲜美，姜星沉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鹅脯分给那几个小姑娘吃吧。”
姜星沉说罢便有小丫鬟上前将那鹅脯端下去，另取了双乌木筷子将肉分给在场的几个女孩子们。
饶是在场的都是高官家眷，可家中能吃上御膳的还是不多，所以那几个女孩子也是极欢喜的行礼谢恩。
众人在极诡异的氛围下吃完了饭，有小丫鬟们捧着净手的盆和帕子过来。
商陆服侍姜星沉洗完手后，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怎么，商秉笔许久不做这伺候人的事情，看着还有些疲累呢。”姜星沉似笑非笑的将擦手的帕子甩到商陆怀中，十足十的跋扈模样。
“伺候殿下是奴才的本分，怎么敢说劳累呢？不过殿下要知道一句话：风水轮流转啊。”
说罢商陆便将那帕子往水盆中一摔，那端盆子的小丫鬟手一抖便将盆摔在了地上，顿时水花四溅。
姜星沉咬牙将脸上的水珠擦干，直直的望了回去：“风水轮流转，本宫倒要看看这风水什么时候转到你商秉笔那去。”
商陆冷哼一声，草草行了一礼便甩袖离开，底下坐着的夫人们噤若寒蝉，竟没一个敢说话的。
芍药宴就这样不欢而散，各家夫人都带着一肚子的话坐着马车往府中赶去。
“你个小皮猴子，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在殿下面前那样放的开。”宋微咬着牙戳了一下自家女儿的脑袋，心中却还是有些担忧。
蒋瑶瑛笑着打了个哈欠，伏在宋微膝上撒娇：“娘亲怕什么呀，我瞧殿下很是温和呢，倒是娘亲也太死守规矩了。”
“你还编排起你娘了不成？”宋微柳眉一立，作势便要捏蒋瑶瑛的脸。
“哎呀哎呀，娘亲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你这不知进退的小丫头吧。”蒋瑶瑛笑着搂住宋微的腰，边晃边撒娇。
“你啊你，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宋微又戳了蒋瑶瑛一指头：“你没瞧见商秉笔来了以后殿下对他的态度？咱们这个殿下眼睛里可是揉不得沙子的，你若踩了她的底线，她也定不会叫你好过。”
“这商陆先前那么得殿下信重，可他却仗着殿下的宠爱枉顾法纪，这才叫殿下不喜。现如今他攀着赵忠的高枝又回了司礼监，这才狐假虎威的在殿下面前挑事。”
蒋瑶瑛听了这话却直起身来，面露疑惑的问道：“可我今天瞧着殿下和那商陆的关系不错啊。”
“殿下跪下谢恩的时候我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那商陆又是眨眼又是赔笑，还朝殿下合十讨饶呢，就像……就像是爹爹先前给娘亲赔罪的样子似的。娘亲没瞧见吗，那商陆侍膳的时候，夹的也都是殿下喜欢吃的东西呢。”
宋微被自家女儿的话吓了一跳，仔细想想倒真是那么回事。殿下谢恩时商陆的表现她不知道，可殿下用膳时她是真真切切瞧见了。
那赐席上油腻的菜色，商陆一筷子也没夹，单挑龙井虾仁、燕窝鸡丝这些清淡爽口的菜给殿下，一看便知是极了解她的喜好的。
若商陆真是因为商溪的事情恨极了殿下，他又为何要这样做呢？
宋微敏锐的觉察出其中有内情，忙严肃的抓着蒋瑶瑛叮嘱：“这件事你就当没瞧见，万万不可同旁人说，记住了吗。”
见母亲神色如此严肃，蒋瑶瑛忙点了点头。
送走了众人，姜星沉极悠闲的躺在芍药花丛中的躺椅上，手中捏着刚刚商陆扶起自己时塞过来的纸条。
“珍孕二月。”
“嘶，这可叫本宫难以下手了。”
姜星沉将纸条丢进一旁煮茶的陶炉中，有些烦闷的闭了眼。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狠戾果决的人，对沈珍宁的命，她势在必得，可如今她肚子里有了孩子，这倒叫她犯了难。
稚子无辜，可她沈珍宁的孩子无辜吗？
腹中传来浅浅的痛意，姜星沉不由得想起前世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儿。
与此同时，商陆也在回宫的马车中，手中握着的正是刚刚姜星沉塞进自己手中的东西，一根手指大小的墨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