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千柳巷。
一处精致的三进宅院里,赵全正提着壶热水往木桶里倒,可许是壶太重,一个不留神便倒在了那正泡澡的人身上。
赵忠猛的一哆嗦,一双三角眼带着戾气看向赵全。
“干爹饶命,干爹饶命。”赵全腿一软,慌忙跪了下去,手中的壶也撒了,热水流了满地。
滚烫的水浸透了他的裤子,可他却瑟瑟的跪着,不敢挪动。
“蠢货。”赵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还不快滚。”
赵全不敢迟疑,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跑了出去,可过门槛时却没留意,一下子摔在台阶下,在泥水里滚了一遭。
听着外头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赵忠厌烦的闭上了眼。
皇上现在极其信重司礼监,内阁票拟的东西大都交于赵忠批红。一时间赵忠风头大盛,连内阁次辅柳磐见了他都要叫一声掌印。
可随着权利而来的便是极繁重的政务,赵忠虽原先跟着冯广学了不少,可到底还是有些不顺手。再加上赵新良暴毙,赵全蠢笨,其他小太监要么不识字,要么眼界太低,整个司礼监竟没几个能帮衬他的。
想到这儿,赵忠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来人,更衣。”
赵忠喊了两遍,才有一个小厮慢慢吞吞进来。
“赵全呢?”
那小厮有些怕赵忠,缩着脑袋道:“全公公去门房了,好像是有人来找。”
赵全又想到方才回来时瞧见来找赵全喝酒的狐朋狗友,不由得皱了眉。
“伺候咱家更衣吧。”
那小厮忙从一旁拿了个大巾子,小心翼翼的将赵忠身上的水吸干,可在擦到他身下那处伤疤时却害怕的闭上了眼。
“怎么,咱家的物件没了,你很害怕?”赵忠的声音淬了毒一般冰冷。
“不……不是,小的不敢。”小厮害怕极了,一个哆嗦跪在地上,抖得筛糠一般。
赵忠转身披上中衣,抬脚便将那小厮的头踩在地上,狠狠的碾了两下。
“也对,你们这些有根的,自然瞧不起咱家这样没根的人。”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掌印饶命。”
听了这个称呼,赵忠微挑了挑眉:“掌印?咱家不是说过了吗,在宫外,要叫咱家老爷!”
说罢赵忠便一脚将那小厮踹倒,嫌不解气,又狠狠的在他腹上踹了两脚。
小厮疼的弓起了腰,皱眉忍受着赵忠一脚重似一脚的踢踹。
他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轻松的活计,他还打算再多干几年然后娶媳妇呢。
看着小厮因为强忍痛苦而格外凸出的喉结,赵忠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却只摸到平坦的一片。
赵忠积压多年的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抄起身旁架子上的剑便朝那小厮身下刺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那小厮疼的晕了过去,身下血红一片。
听见这声音,拿着信纸往正房跑的赵全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快步跑了进去。
饶是已经有心里准备,可赵全在瞧见屋内的血腥时还是吓了一跳,只见那小厮蜷缩着身子,身下的血止不住的流着。
“你来这做什么。”
赵忠此时已经平静下来,拿着一方毛巾仔细擦拭着方才用过的剑。
“干爹,咱们安排在公主府的李由传信过来了。”说罢赵全便将手中那一个小小的竹筒递了过去。
“什么咱们安排的,那明明是皇上安排的。”
赵忠接过那竹筒,检查封口完好后便用小刀将封条划开,三两眼便看完了内容。
真是有意思,长公主竟然将商陆的妹妹杖毙了,直接丢到了京郊乱葬岗,她还打了商陆十几个板子,不叫人医治。难道两人真的要离心了吗?
赵忠脑海中闪过商陆那张脸,他倒是聪明又机灵,若是当初他还在司礼监,想必现在也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想到这儿,赵忠心头一动,长公主和商陆闹翻了,商陆必定不能在公主府做长史了,若是他现在给商陆一个容身之所,怕是有几分收服他的可能。
纸条瞬间被烛火引起的火苗吞噬,连灰都没留下。
“把他带下去上药吧,等明日找人去京郊乱葬岗找找,看有没有穿公主府侍女服饰的人。”
“是。”赵全忙叫人将那小厮拖下去上药,自己也忙不迭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次日一早,赵全便带人抬着一卷草席往乱葬岗去了,昨日那个被阉了的小厮终究是没有挺过去,哀嚎了半夜便死了。可怜他家只剩一个多病的老母和年幼的妹妹,这一下全都无依无靠了。
赵全带人在那忍着恶心翻找半日,终于瞧见一个穿着公主府侍女衣裳的尸首,忙割了一块衣角回去复命。
“干爹,儿子从那里头翻出了这个,这种衣料叫做海棠雨,是香衣阁特供给公主府的料子,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和大丫鬟常被赏赐这种衣料。”
赵忠皱着眉点了点头。
看来商陆妹妹被杖毙的事情是真的,那现在就是要试探一下商陆的态度,看他是恨上了姜星沉还是没恨上呢?
看着那片衣料,赵忠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姜星沉也在看着桌上的东西,那是一张纸,上头有浅浅的字迹。和往常的墨迹不同,那字是浅褐色的,若是不仔细分辨,倒真是看不清楚。
“启禀殿下,这纸是昨日从李由房中拿到的,先前您叫臣盯着他的行动,臣便将他用的墨条换了。”
蒋万实说着便将一根墨条放在桌上:“这是内子自己做的墨条,里头加了西域一种叫‘乌冬’的草药,用这种墨写字,墨中的乌冬汁会渗到下一层纸上,再用松枝烤一烤,便能看出先前写的什么东西。”
姜星沉赞许的看向桌上的墨条:“蒋夫人可真是心灵手巧,蒋大人有福了。”
“殿下谬赞了,内子不过是瞎玩一玩罢了,能帮到殿下,是她的福分。”
“等下个月花园里头的花开了,本宫打算办一个赏花宴,到时候一定要叫蒋夫人过来坐坐。”姜星沉顿了顿:“本宫记得你大女儿快及笄了,可许人家了,到时候叫她也进来热闹热闹。”
“臣,多谢殿下。”蒋万实有些激动的朝着姜星沉行了一礼,有长公主做媒,自家女儿的婚事也就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