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腊月十三,正是姜星沉十八岁的生辰。
一大早公主府便热闹了起来,姜星沉卯时三刻便动身去了太庙,祭拜完祖先便回了府中。
换下祭祖时穿的翟衣,姜星沉松了一口气。
“殿下自小便是这样,最烦穿这些繁重的礼服,如今大了还是一点都没变。”黄栌一边给姜星沉拆珠冠,一边打趣道。
姜星沉用手绕着中衣上的带子,娇嗔道:“那衣裳又重又闷,冠子还那么沉,谁不烦呐。”
见姜星沉如此,黄栌心中颇为感慨,自德康帝驾崩以后,殿下极少露出这般小女儿姿态。
“殿下您瞧,连老天爷都知道今儿是殿下的好日子,下那么久的雪,可算有一个大晴天。”黛杨笑嘻嘻的领着几个小丫鬟进来行礼。
姜星沉往外一瞧,只见窗上光辉夺目,红墙绿瓦白雪金日,整个公主府琉璃宝境一般。
“你这鬼机灵,惯会哄人,还不快把殿下的衣裳拿出来,一会儿若是误了给殿下贺寿的时辰,仔细你的皮。”黄栌笑着点了点黛杨的头,打趣道。
“不过是玩笑几句哄殿下开心罢了,黄栌姐姐若是醋了我也来哄哄你。”
黛杨一面笑一面蹭着黄栌的肩膀,猫儿一般撒着娇。屋内众人都掩面笑着,连往日不苟言笑的白桉都弯了唇。
不一会姜星沉装扮好了,众人便簇拥着她到了前头的顺宁殿,府内属官、侍从等一对对向前行礼贺寿,好不热闹。
足足拜了两盏茶的时间,府中众人才见完,姜星沉给每人发了红封、寿糕,众人欢欢喜喜的去准备中午的宴席。
吃罢早饭,庄子和铺子的掌柜便带着东西过来了,才见完他们,又有京中一些熟稔的官员送了拜帖进来,一时间顺宁殿人来人往,丫鬟小厮马不停蹄的上茶果点心。
好不容易有了片刻闲暇,姜星沉正喝茶水,只见黄栌一脸喜色的快步进来回话。
“殿下,娇月姑娘回京了,现正在外头等着给殿下回话呢。”
“快叫她进来。”
吴娇月先前一直在江南一带操持公主府的布匹生意,进账极好,不过二三月便开了两三家分号。
“臣见过殿下,愿殿下芳龄永继,仙寿恒昌,萱草茂长春不老,百千祝寿无期。”
“快起来快起来,黄栌,赐座。”
吴娇月笑嘻嘻的起身坐在交椅上,并无半点拘谨,接过小丫鬟奉的茶便一饮而尽。
“殿下您不知道,这官道可难走了,我来这一路上许多地方竟都无人管制,破败极了。我等不及他们,便骑马先走,还好赶上了。咱们江南香衣阁分号的师傅研制出来了一种叫‘暗香纱’的布料,又轻又滑不说,还有丝丝暗香,即使洗了多遍香味也不会消散,我已经让他们运了一批货到京中,约莫过两日便能到了。等开春了定能大赚一笔,到时候咱们又能添两家分号了……”
吴娇月一边吃茶点,一边手舞足蹈的讲着一路上的见识,全然没有当初轻云寺那般消极厌世的姿态,整个人明媚又阳光。
转眼间日头已升了上去,外头也开了席,众人也都随着姜星沉入席听戏,推杯换盏去了。
……
一直到申时二刻客人才渐渐告退离开,姜星沉多喝了几盅酒,正满面潮红的倚在贵妃榻上听黄栌说话。
“宫里送来的礼有:皇上赐玻璃炕屏一件;皇后娘娘赐真红凤穿牡丹云肩通袖对襟短袄一件,蓝地蝶恋花八宝缂丝裙一条;淑妃娘娘赠白玉摆件一尊……太子殿下赠南红手串两条……青宝林锦鞋一双……”
听到这儿,姜星沉忽的睁开了眼,微醺的眼眸透出几分清明。
“拿来我瞧瞧。”
黄栌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翻出了青栀送来的那双锦鞋递给了姜星沉。
就这黄栌的手看了两眼,姜星沉忽的笑了起来。
“烧了吧。”
听了这话,黄栌眼神微颤,随即当着姜星沉的面将锦鞋丢进了火炉中,火舌跳跃着将华丽的鞋面舔食干净,不一会儿便只剩两团焦褐的黑炭。
黄栌定了定神,又拿起礼单继续念道:“李弥李首辅赠文房四宝一套……翰林院史馆修撰沈洲渚掐丝金镯一对……”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姜星沉忽的想起前世自己生辰时沈洲渚为自己念的《定情诗》,每年念一句,送一样礼,只是自己再也没收到过那只金搔头,所有的恩爱缱绻都在永辉十一年那个阴冷的秋天戛然而止。
“着人将他的礼送回去,往后沈洲渚的礼,不许进公主府。”
“是。”
见姜星沉兴致不高,黄栌便将外头的礼单收了起来,招手让外头捧着托盘的几个小丫鬟进来,笑道:
“咱们府里的人也给殿下准备了贺礼呢。蒋长史送了一盒八宝印泥并一块芙蓉石料子,到时候可以叫人给殿下刻枚闲章,盖在殿下的字上;郭萱姐姐送了一顶百花绒花冠,听说是她儿子耗时三月才做成的呢;我手笨,不知该给殿下送些什么,可巧前些天我哥哥从一个西洋商人那买了一只怀表,才鸡蛋大小,便托我送给殿下……”
听着黄栌絮絮叨叨的说话,姜星沉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打趣道:“商陆的礼怎么没送来,回头记得提醒本宫把赏给他的红封要过来。”
屋内几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气氛一时之间松快了不少。
商陆听着屋里的笑声,紧皱着的眉也松了下来,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一个小厮急匆匆的快走了过来,冲着商陆打了个千轻声道:“商长史,后头翠微山上的东西都已经安排好了。城防营那边也打好了招呼,定不会出什么意外。”
“好,叫人再仔细检查一番,莫要有什么差错才好。”
看着小厮离去,商陆心中忽的多了几分紧张,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手心也冒出了点点细汗。
不是说好了要做戏的吗?怎会这般情难自禁?
觉察到自己的异样,商陆不愿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