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射成刺猬般的李庆,王元宗才命令停止射箭,先是故作惊讶看见燕小婉,然后惊慌地小跑上前,弯腰作揖礼。
“燕将军,下官罪该万死啊!方才下官一心想着除贼,瞎了眼,害燕将军陷入危险之中,万幸您没有受伤,不然下官该如何向王爷交待啊!”
王元宗态度放的极低,语气真诚地完全不像装模作样。
燕小婉不语,心中有些来气,她岂会看不出来对方是装的?
楚青南走到李庆的尸体旁蹲下,看着这具血肉模糊的身体深深皱眉,手掌轻轻拂过李庆的面庞,帮其合拢眼皮。
不久前还是对手,一招一式尚历历在目,现在却落得死不瞑目的下场,楚青南有所触动,轻轻叹息。
燕小婉看到楚青南摇了摇头,清楚李庆的死已成定局。
王元宗小声问道:“燕将军怎会来此?”
燕小婉道:“方才听到这边有动静,便过来看看。”
“原来如此,燕将军不必担心。”王元宗道:“方才此贼被下官所擒,怎料他拼死相搏,欲鱼死网破,下官无奈当场伏诛。”
燕小婉稍作思考问道:“齐仇也在他们当中?”李庆是死了,那齐仇呢?
王元宗道:“是的。”燕小婉没有见过齐仇,即使随便指一具尸体她也识破不了。
燕小婉默声,不再追问。
“老爷...老爷...”
一名男子跌跌撞撞跑过来。
王元宗眯起眼去瞅,他认得这名男子,是府上一名杂役,他看了看燕小婉,才对男子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杂役单膝跪下,嘴唇发抖,惶恐道:“老爷...府里闯进来了一个人,武功高强,二话不说就...就开始杀人,夫人,少爷他们...他们.......”
听到此话王元宗不淡定了,一把掐住男子的肩膀道:“他们怎么了?”
“都被...杀...杀害了,那人叫小的来这里告诉老爷...说是血债血偿......”杂役哆嗦道。
“你放屁!”王元宗满脸怒火揪起杂役衣襟一脚踹去。
杂役滚在地上吓得半死。
还是燕小婉出面阻止,不然照这架势小杂役要挨一顿毒打了。
王元宗内心感到不安,他不信有人敢在他府上撒野。
“下官失态了,容许下官先回府一趟。”
说完也不等燕小婉回应,带着人匆匆离开。
燕小婉与楚青南相视一眼后也往王府赶去,独留那名杂役蜷缩在地。
王府。
当王元宗回来时,尚未进门便嗅到浓重血味,捂着鼻子想吐。
他心脏狂跳,极力压抑心中的恐惧,颤颤巍巍往府里走出。
眼前一幕,王元宗瞳孔骤缩,如遭雷劈,脸上血色全无,嘴巴张开说不出一句话来。
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遍地尸骸,零落满地,空气充斥着血腥味。
“夫...夫人......”
王元宗跪下抱着冰冷的尸体,眼眶发红。
“王大人怎么现在才回来?”
声音语气讥讽。
“谁?”王元宗抬头,双目猛地一瞪,“齐仇!!!”
只见齐仇满身血污,双眼猩红,手拎着一具孩童的尸体抛给王元宗。
“砰—”一声。
王元宗定睛一看,两眼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尸体是他儿王青。
“你个畜生!”王元宗胸口起伏指着齐仇骂道。
“可惜啊,这小屁孩临死前都还在喊着‘爹爹救我’,哈哈哈——”齐仇笑容癫狂。
“噗——”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王元宗狼狈道:“把他拿下!”
王元宗面容扭曲,他势要活捉齐仇,扒皮抽筋,千刀万剐,慢慢折磨,要让齐仇生不如死!
齐仇冷笑,“不用你动手。”
只见他两三步到燕小婉面前,双膝下跪,头部低垂,两手拱和道:“草民齐仇,前来自首。
“自首?”燕小婉疑惑,杀了人不跑,反倒自首,怪哉。
“草民杀了王府上下一百七十五口,罪该万死,特来向将军自首!”齐仇抬起头道,“草民还要告发北州县令——王元宗!”
旁边的王元宗早已丧失理智,“让开!此獠屠杀我府上一百多人,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不管得不得罪燕小婉,齐仇必须落到自己手上。
王元宗一下令,衙役们立即动手。
可衙役刚有所动作,他们眼里见一道刀芒划过,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动手前要想清楚了。”青衣男子手中的刀寒光凌凌,吓住了所有人。
燕小婉皱眉,“你继续说。”
“草民一家七口就是他王元宗杀害的!”齐仇拳头紧握。
二十年前他是衙门里的一个捕快,一次办案,抓了一家黑赌坊,摊上大事。
赌坊掌柜背后靠山便是王元宗,那时齐仇还年轻气盛,一身正气,天不怕地不怕,无视上头的警告,硬是想把赌坊查封。
赌坊是王元宗重要的财路,又岂能让人断了,但齐仇手里又握有证据,于是王元宗暗中派人去灭口。
暗杀那晚,齐仇正和一家人在院子里吃饭,杀手直闯而入,干净利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而齐仇拼上命才得以逃脱。
他的爹娘,妻子,胞弟,弟媳,儿女皆惨死在当晚。
齐仇咬牙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燕将军是要相信杀人犯说得片面之词吗?”王元宗瞪眼急道。
燕小婉问道:“你可有证据?”
“没有。”齐仇摇头,当年王元宗没留下任何把柄,如今更没有必要去找了。
因为王家上下都杀干净了,只剩王元宗了。
燕小婉不解地看向他,没证据别人怎么信你?
“燕将军请看!”齐仇从怀里拿出一类似于账本一样的本子。
燕小婉伸手拿起,本子有些皱。
“里面记着三年来草民劫财上交到王元宗手里的所有财宝。”齐仇道。
此刻王元宗的脸阴沉至极。
燕小婉随手翻开一页,本子记录着齐仇犯案的时间地点,劫了多少财宝,又给了王元宗多少,极为明细,价值足有二十万两白银。
每一页密密麻麻,连财宝最终被王元宗藏在哪都写在上面。
齐仇道:“燕将军派人调查便知道草民是否作假。”
当年杀手杀了齐仇一家后,王元宗又暗中派人把杀手也杀了。
那名杀手在逃亡过程中碰到了正在寻他复仇的齐仇。
齐仇从杀手口中得知真正的元凶,就了解了他的性命。
当时齐仇的实力不足以报仇雪恨,一直东躲西藏了十年。
直到与李庆的相遇,李庆深受重伤昏迷在路边,齐仇捡了回来。
李庆是个极重情义之人加上救命之恩,伤愈后和齐仇结为了兄弟。
他们打着飞贼的名号,劫了许多过往商队,收了不少小弟。
成名不久,引起衙门注意,王元宗命人剿匪。
齐仇深知王元宗贪财,设了个局使王元宗自己跳进来。
他佯装不知王元宗就是幕后凶手,带着大量珠宝到王府上请求王元宗查明“真凶”。
王元宗很狡猾,伪造证据,指了个替罪羊。
齐仇故作悲愤杀了此人,后装作大仇已报的样子对王元宗感恩戴德。
王元宗身为县令,但迫于清正王的威名,在官多年一直捞不到什么油水。
看到如此之多的珠宝,起了贪念,没除掉齐仇,反而达成协议。
就有了后来的事,齐仇定期上供抢来宝物,衙门对飞贼作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正中齐仇下怀,他隐忍不发,在等一个杀死王元宗的机会。
可王元宗很是谨慎,无论去哪都带着护卫,身边戒备森严,毫无下手机会。
齐仇只能另寻他法,便是按天泽律法来。
其中一条是对于贪污超过十万两白银的官员判死刑。
齐仇只用了一年多,贿赂给王元宗的财物就超过了十万两白银,但他并未着急揭发,一是即便去告状,朝廷官差狼狈为奸,不会为了一介平民去判一个县令的罪。
二是王元宗派人日夜监视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齐仇只得靠李庆闯出更大的名气,希望飞贼的名声能传到京城,最好传到清正王府中。
传闻燕家兄妹最好管闲事了,知道北州有飞贼一直逍遥法外,不会坐视不管的。
幸亏老天有眼,京城来人了,是清正王的长女。
有燕小婉的搅和,齐仇才能实现复仇。
三年隐忍,为仇家卖命,心中仇恨越积越深,死刑太便宜王元宗了,必须也让他尝到同样的痛苦 ,才能解心头之恨。
燕小婉出色的能力令王元宗坐立不安,齐仇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献计利用李庆摆脱嫌疑,得亏三年来办事得力,王元宗才会采用他的建议。
齐仇的目的是为了调动守卫,李庆轻功高深莫测,仅凭衙门的人数是捉不住他的,王元宗肯定会调用府里的护卫。
府上守备锐减,便是齐仇复仇的最佳时机。
如今这份精心准备的大礼如愿送到王元宗面前,看着王元宗崩溃的样子,齐仇痛快不已。
所有衙役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说话,静静听齐仇说完。
齐仇目不斜视道:“草民所言绝无半句虚假。”
“你!”
养虎为患啊!王元宗又悔又恨,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晃,终是晕了过去。
燕小婉沉吟良久,道:“你可知这样做的代价?你同样难逃死刑。”
齐仇不悔,“草民罪孽深重,甘愿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