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阿珩告诉宋窈。
“娘亲,爹爹为了给你做长寿面可用心了,不小心毁了两个锅,砸了好几个碗呢!连阿黄都被他给喂撑了!”
阿黄是唐伯养的一条狗。
宋窈嘴角抽了抽:“为什么阿黄会被喂撑?”
阿珩挠了挠后脑勺:“因为爹爹每做一次,都会先让阿黄尝尝呀!”
他面露疑惑,眨巴眨巴眼睛,“其实我也不明白,给娘亲做的东西,为什么要先给狗狗吃。”
容玠来的时候就刚好听到这话,再想去拦他已经来不及,僵着脸站在原地。
宋窈抬眸看向他,眼里多了几分若有所思,她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我曾经说过,他做的东西狗都不吃吧。”
她笑眯眯望着他,“话说回来,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那会儿的事还记得这么清楚?”
容玠面色更为僵硬:“……”
他艰难地动了动唇:“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窈挑了挑唇:“你有认真在瞒么?”
他身上的破绽实在太多了,之所以没揭穿,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阿珩见势不妙,已经偷偷溜了出去。
容玠眸色幽深,走上前来定定瞧着她:“所以你更喜欢哪个我?”
这也是他耿耿于怀的地方,他始终害怕面对答案,怕宋窈真正喜欢的是少年时的容玠,而不是现在这个满腹算计,手上沾满鲜血的他。
宋窈:“……”
所以真的有人狠起来连自己的醋都吃?
明明应该是她找他算账,怎么莫名有股压迫感?
宋窈身子往后仰,小心组织着措辞:“这也没有可比性嘛,以前的你是要带劲一点,清清冷冷的模样也挺招人稀罕……”
让她恍惚生出一种,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的感觉。
她说着眼里还有些意犹未尽。
容玠的眸色骤然沉了下去,墨一般的浓稠,危险悄然迫近。
她瞥见这一幕清了清嗓子,立即话音一转:“不过现在的你也另有所长嘛,褪去了青涩,成熟稳重,偶尔疯起来也挺带感咳咳”
容玠欺身上前,唇角蓦地勾起一抹冷笑,撂下杀气腾腾的两个字:“是、吗?”
他几乎贴着她的面,眼底酝酿着风暴,冰冷地在她耳边低低吐息:“还有更带感的,想试试么?”
试试就逝世么?
宋窈差点儿色令智昏点头,好悬及时刹了下来,她脸上挂着心虚不安的笑,不着痕迹试图逃出他的束缚范围:“大白天的不合适,我看这就……不用了吧?”
她脚尖沾地,刚跑出几步,腰间一紧被容玠拽回去往怀里一扣,他笑得慢条斯理,指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颈,带着毛骨悚然的温柔:“跑什么?”
“嫂嫂,难道你不想看看我疯起来的样子么?”
青年散漫地勾着唇,黑亮的眸噙着冰凉笑意,深情款款凝视着她,盯得久了恍惚生出一种要被他拆吞入腹的错觉。
宋窈:“……”
怎么说呢,她觉得先疯的会是她。
呜呜呜但真的很带感啊!
……
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
宋窈噙着泪想。
然而容玠到底没进行到最后,他有种近乎执拗的仪式感,认为这项仪式一定要放到成亲之后。
之前那是意外,如今他不想委屈她。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宋窈,慢慢抚摸着她散落在他膝上的乌发,像是了两句诗。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眨了眨眼,忽然道:“嫂嫂,我们成亲吧。”
宋窈浑身瘫软,连手指头都没力气抬起,面色酡红咬着唇瞪他:“别叫那两个字!”
他到底是从哪儿学的那么多花样!
她错了,她就不该拿少年容玠刺激他的!
低沉的笑滚出喉咙,容玠低头在她眉心落下珍重一吻。
“窈窈,我很开心。”
都说落在眉心的吻是最最怜惜,不掺杂丝毫情欲的。
宋窈仰着脸看他,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
宋窈这次重游普陀寺,容玠也伴随左右。
今早才下了小雨,寺中的香客并不多,地面湿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独有的清新,两人漫步似的在寺庙里慢慢走着。
“我还是不太明白,那个了悟大师怎么会料到你会出事呢,他和你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宋窈抬起头来看向容玠。
于是捕捉到他神思有瞬间的恍惚。
容玠垂着眼,隔了一会儿才出声,神色淡淡:“了悟大师,他其实是我的师父。”
宋窈结结实实愣了一下,这个回答是在她意料之外的。
他缓缓道来:“在我年幼时,被我那祖母时常刁难,有一回她罚我跪在雪地里,一跪就是一整晚,我那会儿身子孱弱,险些没熬过去。”
容玠体力不支地倒在雪地里,他睁着眼,白茫茫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很快掩盖住他的身体。
同样年幼的容陵红着眼睛将他背在背上,四处求医。
是路过的了悟救了他,他可怜他的身世,不但救了他,还教他习武。
容玠的体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极难根治,了悟只能教他强身健体改善体质。
那时的容玠就已经展现出与其他孩童不同的冷漠。
那是骨子里透出的对外界的漠不关心。
了悟问他:“你恨你的祖母么?”
容玠黑漆漆的眸子看向他:“恨是什么?我希望祖母消失,就像爹娘那样。”
他没见过他的爹娘,他出生后,他们就死了。
了悟内心大震,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悯。
他头一次破了例,替容玠卜了一卦,然后脸上出现了变化。
“你六亲无缘,邢亲克友,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且身上煞气极重,会造许多杀孽。”
容玠似懂非懂地望着他:“所以呢?”
了悟眼底掠过一抹不忍:“我教你功法,可暂且保住你性命,但长此以往,随着你身上造下的杀孽越多,反噬也越厉害,你会活不过三十岁。如此,你可还愿意?”
容玠弯了弯嘴角:“大夫说我活不过二十岁,听你这么一说,还赚了。”
他眼里一派平静,看不出丝毫对死亡的畏惧。
了悟深深叹息。
他重新算了一卦,卦象有了细微的变化,他于绝境中窥见一丝生机。
……
宋窈和容玠为了悟大师奉上一盏长明灯。
她侧过头来望着容玠,抿了抿唇:“二郎,事实证明,你不是天煞孤星。”她眸光清亮,透着莫名坚定,“我会陪着你,还有阿珩。”
她忽然笑起来,眼里盈着细碎的波光,“你相不相信,我其实是为你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容玠眸色忽深,紧紧握住她的手,半晌后哑声道:
“我信。”
怎么会不信?
正是因为她的出现他才恍然发觉,天道对他,竟还是存有一丝怜惜。
*
二月初十。
宋青苒和顾凛的大婚之日。
当天宾客云集,整个大街都热闹的不得了。
说来这对新人的婚事也是经历坎坷,好不容易才喜结连理。
宋窈看着宋青苒穿着嫁衣,难掩眼里的激动喜悦,心里也不由为他们而高兴。
全福太太正在给宋青苒梳头,嘴里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尾。”
“二梳举案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
梳整完毕,宋青苒望过来,脸上透着几分惶然:“表姐,我,我有些紧张。”
宋窈上前握住她的手,轻笑着打趣:“这么漂亮的新娘子,紧张什么?”
宋青苒面容浮起几分羞涩,眼眶微热,惶惶道:“我总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好像一场梦一样……”
她这几日都睡不好,总怕一睁眼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面对她的还是宋家被灭门的惨烈场面。
宋窈眸光微动,拍了拍她的手背:“女子嫁人,都或多或少会有些忐忑不安,不过顾凛是你自己挑的,你也清楚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不是吗?”
她耐心地安抚,“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眼下才是最要紧的,苒苒,大胆地去迎接属于你的未来吧。”
宋青苒咬了咬唇抱住她:“谢谢你,表姐。”
……
婚礼的流程十分繁琐,新郎来接人,被拦在外面。
难得有这样的热闹凑,宋窈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刁难,她和秦婉负责拦门,从天文地理问到民间字谜,顾凛一一都答了上来。
宋窈含笑出声:“顾公子博学广识,这点开胃小菜想必难不倒他,不如顾公子和容大人打一架分个胜负?赢了就让你进来。”
门外,被点名的容玠挑了挑眉。
顾凛苦笑:“公主,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宋青苒忍不住护短,含嗔瞪她:“表姐,你可别太过了,风水轮流转,你到时候成亲还想不想安生了?”
秦婉笑得合不拢嘴。
宋窈清了清嗓子,耳根微红:“行了行了,不为难你们了,放人进来吧。”
眼看着顾凛意气风发地接了宋青苒上花轿,容玠心里别提有多酸。
他瞥了眼面容含笑的宋窈,语调似笑非笑:“公主殿下打算何时也给微臣一个名分?”
显然是听到了刚才宋青苒的话。
宋窈面颊微烫,故作平静抬了抬下巴:“看你表现咯。”
容玠若有所思,认真询问:“哪方面的表现?”
宋窈红着脸瞪了他一眼:“登徒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