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我为李氏重翻旧案?”卫茗徵撸猫的手一顿,若有所思地看向沈飞阳,“我可以问问,为何吗?”
沈飞阳想了想,如此说道:“我虽自幼拜入佚名门下,可实质上却也是李氏一族的后人抚养长大。”
卫茗徵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此事可做,但……”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沈飞阳的眼睛,沈飞阳顿时会意。
这意思就是案子可以翻,但不能是现在翻,至少不能是建德帝在朝时翻。
“为何?”她忍不住发问道,总不能是建德帝坑死的李棣心吧?
但此事却是乾封朝的事,那会儿建德帝还没登基呢,料想和大师姐的父亲应当扯不上什么关系。
卫茗徵叹息道:“你久居东辽,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先皇祖父处置李家……可不仅仅是因为李将军失守云州城。”
“那是为何?”沈飞阳不明所以,说实话朝廷里这些玩弯弯绕绕的人太多,她出生的时候,大师姐都九岁了,当年的事她自然不知道了。
“你可知清河柳氏?”卫茗徵轻轻撩了下鬓角,腿上的猫儿也不再在她怀里打滚了,自顾自地跳下去,一闪身便消失了。
“清河柳氏?”沈飞阳想起自己六师姐好像也姓柳,只是师姐如今隐居在丹方谷……
“嗯,清河柳氏,原本是大衍第一望族。”卫茗徵站起身,伸出手拉过沈飞阳的手,将她带进自己的寝殿中。
“我的外祖母、宁太师的正室夫人、以及圣人的生母,都是出自清河柳家。”她拉着沈飞阳,走到了内室,转动了梳妆台,床下便有一密道渐渐展开。
“还有青霄楼的那位青霄娘子柳嫣,也是柳家人。”
沈飞阳被卫茗徵拉入这处密室内,有些不明所以,“难道李氏惨遭抄家灭门之祸,和柳家有关系?”
卫茗徵松开了她的手,用火折子点亮了前面的路:“李棣心将军,是柳太尉的左膀右臂,柳氏一脉轰然倒塌,他这个太尉的门徒,自然会被株连。”
“所以,先皇帝就因为此事,格杀了一员朝中大将?”沈飞阳语气冷硬,卫茗徵却摇头道:
“不止如此,先皇自幼丧母,喜怒无常,宠信宦臣,当年之事……未必没有宦臣在背后做推手。”
地下密室的最后一道铁门被打开,卫茗徵拉住沈飞阳的手,率先迈入了密室内,沈飞阳打量了四周,才发现这里陈列着许多兵器、书卷,还有一些金银细软、干粮。
“这是……?”
“以备不时之需的地方。”卫茗徵神色坦然,将沈飞阳带到了一杆硬铁鞭前,“我母亲生前,曾不忍看李将军骸骨埋没在云州,便借军务之便,将他的铁鞭和尸骨回收了回来。”
“尸骨就埋葬在云州附近,这杆铁鞭就成了我母亲私藏的器物,一直沉寂在此处。”
沈飞阳拿起那杆铁鞭,放在手上掂了掂,感觉约有三十斤左右,再仔细端详之下,才看到了那硬鞭子尾部有一个“李”字。
“若是李氏还有后人在,你又说那人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便将它带走吧。李将军的东西,应该由李氏后人来继承。”
“好,等我离开长安时,再将这东西带在身上。”沈飞阳目光在那铁鞭上扫了一眼,决定找个机会将此事告知大师姐。
“你把你‘应急’的地方都暴露给我,不怕哪日我背叛了你,将这里透露出去?”她又扫了这地方一眼,笑着问卫茗徵。
卫茗徵倒是淡然:“你若是那种人,当初就不会在肤施一心替我赴死了。”
随后,她拉住了沈飞阳的手,“问心待我如此,我又该怎么报答你?”
“多给点钱,我不嫌钱少。”沈飞阳笑着回道,但并未将手从卫茗徵的手心里抽出来。
卫茗徵摇头,“那是大衍该给你的,我是在说我自己。”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沈飞阳之前救她时都不知道她是公主,那两次的恩情,她又该怎么回报?
“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你已经是储君了,往后还能有私事吗?”沈飞阳苦笑,天家无私事,今天卫茗徵说以后见了她不必施礼,可若是她成了皇帝呢?
沈飞阳活了两世,细算起来,灵魂的年龄都已经超过四十了,过心关时,她又怎会不明白,自己对卫茗徵是什么念想?
不是不想,只是不能罢了。且不说地位悬殊,光说她本身为女子这条,就是极大的问题。卫茗徵不知何故到了这般年纪也未曾婚配,等她登上了帝位,延续子孙便是首要之事。
到时候,全国上下都会盯着这位帝王的肚子,自己若死皮赖脸待在对方身旁,难不成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男人上她的御榻吗?
沈飞阳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她肯定会忍不住想砍死那个男人。与其要面对此番情景,不如眼不见心不烦,早点拿了钱滚蛋。
卫茗徵看她面色,哪还不明白她心中在想什么,于是她转而握住了对方的手:“沈飞阳,就算我手执公器,你我的情谊依然不会改变。”
“天子想保留本真,谈何容易?”沈飞阳微微愣住,随后叹道。
“一旦登上了那个位置,你还能做你吗?手执公器者终将会和公器融为一体,我心性散漫,救你两次,已然是机缘巧合,又如何图你回报些什么?”
“……沈飞阳。”卫茗徵坚定道:“在你面前,我只愿做傅音。”
沈飞阳微微愣住,现下是初夏时节,握住她的那双手此时此刻却依旧凉丝丝地冒着汗。
她目光下垂,看到了卫茗徵白皙的脖颈,对方似乎也在紧张,喉咙上的皮肤微微动了一下,沈飞阳猜测,也许卫茗徵在不安地吞咽唾液。
“卫茗徵,你如此说来,我便要当真了,若是你以后做不到,我可是要夜探皇宫,向你讨个说法的。”她半开玩笑半威胁地将这话说出口,试图让卫茗徵知道她的危险。
毕竟她可是潜入过北洲皇帝的行宫,杀掉过那位大皇帝。若是个疑心病重点的君主,恐怕要对她连番敲打,不然晚上都睡不好觉。
卫茗徵只是笑笑,回复道:“到时候你也不必夜探皇宫,我必将准你自由出入大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