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刚才听这闹哄哄的,是何人进城了?”沈飞阳在这边陲小城蹲了四五日,才蹲到大批的外人来这。于是她便随意找了个小摊,买了碗杂碎汤,同摊主攀谈了起来。
“瞎子小哥,莫不是刚来这媪围?那大队人马正是天下镖局的镖师,押镖路过我们这小小的媪围哩。”那卖汤的老伯见沈飞阳是个瞎子,便少盛了些杂碎,多盛了些清汤。
他也没办法,最近媪围的官爷,收租子收得越来越勤了,自己家里还有个孙子要养,现下打仗,羊又金贵了不少,只能用这种办法缩减成本了。
沈飞阳倒也没说什么,就着干饼子吃完了杂碎汤,用帕子抹了抹嘴,放了十几个铜钱便走。
这边陲小城,物价反而比长安里高。不过此处物资并不如京内丰裕,倒也不稀奇。
她溜溜达达地穿过城中摆设的小摊小贩,走向自己住的客栈。她心想,整座媪围也就那一家客栈,想必天下镖局的人马也会在那里歇脚。
结果到最后也没问出个什么来,沈飞阳就此断了师兄的踪迹。
无奈,她只得等帐篷缝好了,跨上自己的马儿踏上西去之路,左右快马加鞭,出了肃州再行打听。
四月,沈飞阳风尘仆仆,刚出了肃州,战事却起来了。
这一路坚壁清野,不知是北洲人还是大衍的兵卒闹得,商路被卡住,许多村落也都没了人烟。
“娘,娘……呜呜呜……”幼童死死地抱着他死去的母亲,他的爹爹早就在放羊时,便被北洲人连人带羊一起掳走,现今北洲人又闯进了他们的村子,好一通烧杀抢掠。
年轻的男人女人都被抓走,老人小孩全都被砍了头或是开了膛,怀孕的母亲为掩盖住藏他的水窖,活生生地被北洲的士兵戳穿了肚子,一尸两命,死不瞑目。
幼童除了哭,却什么也做不了。
“喂,小孩儿。”幼童抬眼,瞧见一身高近七尺的盲人,左手牵马,右手提刀,站在他跟前。
他本能地向后缩了缩,仔细端详,才发现此人打扮似是东洲人,又见对方头戴斗笠,便哭着问道:
“你,你是不是……嗝,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大侠。”
“不是,我叫莫问心,是个刀客。”那人说道,“给钱就能帮你杀人的刀客。”
“那、那我给你钱,你……”幼童吸了吸鼻子,从怀里摸出一个铜板,“我给你钱,雇你帮我娘亲报仇。”
“行,我可以受你雇佣,但我不缺钱,我很饿,你有饼子吗?”
那幼童抹了抹泪,两手在衣服上胡乱擦了两把,跑回家去,拿出了半个饼子。
这饼子还是中午娘亲给他烙的,藏他时被碰掉在了地上,其中一半被踩得稀碎,另一半则沾满了灰尘。
沈飞阳倒也不嫌弃,撕了一小半便塞进嘴里,就着苦酒咽下。
“这便算是你定金了,等我杀完回来,再要你那一文钱,你且告诉我,你的杀母仇人去了哪?”
“他,他们去了北边。”说着,那幼童又哭了起来,沈飞阳点点头,“你刚刚藏在哪,就继续藏在那里,我明日午时前必然回来。”
那幼童呜咽着点头,看沈飞阳骑着马远去,抱着剩的半个饼子,又躲回了水窖。
西方大漠戈壁,半夜危机四伏,狼群环绕,夜间狼嚎声不绝于耳。
北洲人并不畏惧狼嚎,他们认为狼和自己是同一个祖先,因此他们就算只有八十名骑兵,也敢在深夜冲锋,或是在这荒野扎营,看守掳掠来的壮丁,或是玩弄抢来的女人。
有人悄无声息地摸进这处营帐,挨个帐篷摸了过去,随后刀头带血走出来,在这之后便是纵了一把火,引得战马都逃出了临时的马棚,这处小队营地便是一片大乱。
首领囊知牙斯提着裤子跑出自己的帐篷,看着冲天的火光,“敌袭”两个字还没喊出来,便被人砍了脑袋。
随后,还活着的三四十名北洲士兵终于反应了过来,拿着弯刀便将拎着首领脑袋的刺客团团围住,借着冲天的火光,他们才看清。
那刺客竟是个盲人。
沈飞阳单手拎着首领的脑袋,这还是被抓来的壮丁告诉她的,这北洲带队头领住的是哪顶营帐,才省了她不少事情。
她略微感知周围人的气息,很好,清一色的苍虎境士兵,便幽幽地开口说道:
“嗨呀,还好,我提前点火,把马都吓跑了。”不然这帮人要是上了马,自己还真对付不了他们。
那些北洲人中,有能听懂东洲官话的士兵,听她这么说后大惊失色,用本国话喊着“马被放走了”,转身便要去追马。
岂料他刚一转过头去,脑袋便被砍了下来,顿时营中一片大乱,其余士兵有的叫嚷着北洲土语,想离开去追马,有的则提刀直奔沈飞阳砍来。
但砍人的士兵直接砍了个空,试图追马的士兵却没了头,沈飞阳快如闪电,伏魔宝刀挥得虎虎生风,刀锋所到之处,必是血溅当场。
寅时三刻,这处小小的营帐才安静下来,只有冲天的火光还在燃烧,有人撩开了塞着壮丁和女人的帐篷帘子,劈刀砍下三五个人的绳索。
“你们自己互救吧,待会儿我护送你们回村子去,收拾好亲人的尸体,你们自己到南侧七十里的衍军堡坞投奔吧。”说罢,那人便提着北洲头领的脑袋,坐到一旁去休息,顺便解下酒囊喝了几口。
众人又惊又怕,有胆子大点的,壮着胆子撩开帐篷帘子一看,但见外面尸横遍地,血染黄土,许多具身体都没了脑袋,吓得那人坐到了地上。
再转头看那进来歇脚的瞎子,才发觉此人原本穿得是灰布褙子,竟被血染了大半身,叫人以为穿得棕布衣裳。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多谢大侠救命之恩。”见此情形,村人再怎样呆傻也知此人便是救命之人,跪下便要给沈飞阳磕头,沈飞阳赶紧闪身过去,将为首的扶了起来。
“我只是受人雇佣罢了,救你们只是顺带的,要谢就去谢我的雇主。若是非要谢我,就赶紧收拾好回去吧,你们胡乱给我磕头,倒叫我折寿。”
众人听罢,也不再跪着,赶紧去帮人解开绳索束缚,趁着夜色,互相搀扶着跑回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