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长安丞相府张灯结彩,红妆铺地,俨然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由于沈飞昭自成一家,上无父母,那传说中的沈家二郎也没到京城来,因此婚礼还是在相府举办。
人说扬鞭催马,一夜看尽长安花,都是好不快活的少年意气,沈飞昭却觉得颇为寂寥。
他掩藏锋芒数年,终是逃离了那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家,出来时孑然一身,除了娘亲封秀的琴什么都没带,如今功成名就,前途可期,背后却无可分享这份喜悦与荣耀的家人。
就连派人送了钱银过来的亲妹妹,也没托镖师顺路捎话给他。人说越缺什么,便越在意什么,沈飞昭虽才华横溢,又有泉鹰境的武艺,在文士里也算出类拔萃的,但没有亲人相伴,心中总是空落落的。
虽说镖师将这一车车的财物带给他时,他心中确实是极为感动的。他与妹妹虽未曾相见过,对方却还挂念着自己这个哥哥,沈飞昭下定决心,日后自己定要在大衍闯出一番事业,将来妹妹若是相看人家,自己有官身,也好为她撑腰。
“吉时已到,姑爷,该启程了。”魏相专门请来了喜婆,提醒沈飞昭该去相府了。沈飞昭整理衣装,掩下心中的孤单,换上了笑盈盈的模样,抬脚离开了这处租赁的小院。往后他就是魏相的女婿,弘文馆的校书郎了,他得高兴,他自然是高兴的。
沈飞昭跨上白马,刚准备离开,就听后面一声憨笑:“沈兄弟,我来给你送礼了。”
大衍长公主卫茗徵、二皇子卫茗商、三皇子卫茗觉、二公主卫茗奏,四位在朝中颇有影响力的皇子皇女,全部前来相府观礼,连建德帝也早就派了宫人前来祝贺。一时间相府好不热闹,许多人都觉得这是建德帝给魏相这般肱骨之臣的荣誉,因此十分艳羡,连带着恭维的话都多说了几句。
卫茗徵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沈飞昭本人,乍见时只觉得他长得有些许眼熟,却想不起像谁了,也没多做思量。自己是一国长公主,而且尚未婚配,总盯着相府家的新郎看算怎么回事?因此她避嫌避得十分自觉。
但坐在她身旁的二公主却不一样了,好好地将沈飞昭上下打量了个遍,转头低声对卫茗徵说道:“我看这状元郎长得也就那样嘛,还不如我府中长史英俊。”
二公主卫茗奏喜好收集美男美女,开府后府中女官、幕僚皆是一表人才,有人甚至传说,二公主府的入幕之宾也是公主的裙下之臣,不过卫茗徵却不怎么相信。她这个妹妹算起齿序其实排行第六,尚未开府时卫茗徵便觉得她心思阴毒深沉,惯会走偏路子,如此传言也未必不是扮猪吃老虎。
“既能入了魏相的眼,想必是个有才华的。”弘文馆隶属门下省,是父皇一手掌控的势力,看来皇帝是有招揽培养新的保皇派砥柱的意思了。
“哼,不就是会做几首酸诗,弹几首曲子罢了。”那二公主面露不屑,实际上她也曾派人暗示过沈飞昭,心存了招揽交好之意,奈何不知这沈飞昭是怎么想的,竟不露痕迹地婉拒了她。虽说她也暗知,搞不好是父皇先招了这沈飞昭,只不过还是不喜他的不识抬举。
满朝文武半数以上皆暗自站队押宝,你一个新来的还想当清流孤臣?
卫茗徵没理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新人礼成,随后便打算告辞离去了。礼物也送到了,面子也给了,喜酒也喝了一杯,还是见好就收吧。
与此同时,郢都吴国公主府。
“哦?康王派人问你打听问清的事了?”离霜兮端起茶杯,红唇轻抿,甘甜的茶水便流入了她喉中。
“回公主殿下,康王殿下询问奴婢,清风仙子是否婚配,还有……”那侍女低眉顺眼,做公主府的人,心中有的主人家便只能是吴国公主一人,虽说康王打听的都是些小事,但事关公主府,便没有小事。
“还有什么?”这个十八弟对清风的心思她也是知道的,只是李清风先前与她聊天时,默认过自己有心上人这回事,因此她并没有给双方撮合的意思。
不是同母生的弟弟有很多,可知心好友就这一个,李清风甚至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已经算得上性命相托了,离霜兮纵然见过再多的勾心斗角,也不可能为了异母弟弟而放弃这份友谊。
“公主殿下。”那侍女还未开口,外面就有女官进来禀报,“陛下口谕召见。”
“那便回来再说吧。”离霜兮淡然道,起身准备更衣去了。
离秋染的父亲先皇离震,是离霜兮同父同母的大哥,兄妹二人虽然年纪上差了许多,但也是相依为命长大的,因此二人感情极为要好。
离震驾崩前,离霜兮作为他的亲妹妹,自然也是被皇兄圣旨托孤,才当上了这宗族令,替侄子震慑皇族宗室,稳固江山社稷。小皇帝对这个亲姑母自然也是十分信任的,因此有要事商议,都会宣离霜兮进宫觐见。离霜兮对此自然是习以为常,只当是有什么大事,皇帝拿不下主意了,找她过去问问意见。
“圣上要赐婚月儿和沈家二郎?”离霜兮喝到嘴边的茶差点喷出来,别人可能不知道,她可清楚,那沈家二郎,不正是清风的九师妹莫问心吗?
“正是,皇姐今日进宫时,已同朕说过此事。朕也觉得,那忠勇侯旁的子嗣并非良配,但不知这沈家二郎品性如何,听说那沈二郎前段时间曾客居皇姑姑府上,因此特意招姑姑来问问。”小皇帝离秋染最近为了收拢大臣之事焦头烂额,他需要一支能为自己所用的势力,与朝中世家贵族进行权力抗衡。
文人清流明显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光凭皇族的身份,还不足以成为招揽文臣的契机。
先皇曾经因文远侯灭门一案痛失人心,导致皇家与朝中文臣势力隐隐成对立之势,文官不依附于世家贵族,便是以裙带关系自成一派,虽不至于明着和他打擂台,但若无利益统一,也不会真的完全站在皇族势力身旁。
不然为何他会因为沈钰逼走封氏血脉而大发雷霆?原本皇家可以趁着这门亲事大做些文章,结果沈钰这个蠢货竟做出逼走亲子的事情,将他与姐姐的谋算皆毁于一旦,令他不得不继续掣肘于朝中豪强世族。
纵然沈家祖上与离氏有开国之功,如今也是没落贵族了,早就没有能撑起门面的青年才俊,好不容易出了个沈飞昭,竟然还不声不响地被后宅阴私事逼走,还逼到死对头北衍去了,离秋染不气才怪。
因此听姐姐说起沈家二郎的事,他也是有意促成这门亲事的。就算与沈家断绝了关系,那没事,只要封氏门徒还认沈二郎是封家血脉,就没有问题。
没有官他可以借着皇室结亲的名义封赏,甚至可以赐下沈二郎改随母姓,这样还能直接与有“叛国”之嫌的沈飞昭切割关系,承袭封家香火。况且听说姐姐说,那沈二郎还是个精通音律的龙境高手,如此美事,离秋染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此番叫吴国公主前来,除了询问沈家二郎的消息,也有将圣旨降到公主府之意,为得也是提前与姑姑打声招呼,省得旨意到了人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