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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归是天道榜榜首。

哪怕他已经很努力保持低调,甚至让那头蛟龙变成了头毛驴,可走在人群中依旧那么刺眼。

他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到了白帝城,可时至今日才到长安,自然不是因为他速度太慢,而是因为他来长安之前,曾去过了很多地方。

陈知命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天道榜上。

一个在剑道上一骑绝尘,独处一座江湖的剑修,一剑将姬无敌斩成碎肉的绝世天才,在回归圣地堵门半年之久的磨剑者却没有登上天道榜,除了有人抹去他的名字外,元归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所以他去了那个无名小山村,见了那个老村长。

又去了黑水城,见了那个出剑速度越来越慢的剑魁。

无论是剑阁遗址还是剑圣炉,元归都没有找到答案,所以他来到长安城。

此时那个朱红色大门就在眼前,只要叩响门环,或许就能看到那个答案,可元归站在门前许久,却始终没有选择敲门。

“老师,他在犹豫什么...”

沦为大黑狗的刘半册疑惑地叫了一声。

秀才浑浊目光看着那个朱红色大门:“他大概和为师一样,既对那个潜藏在深渊中的影子感到好奇,又感到恐惧...”

“恐惧?”

黑狗愈发疑惑起来,似乎很难理解像元归这样的人也会恐惧,如果天书没有写错,那元归极有可能便是天地之间第一个生灵转世,是元帝回归。

这样的存在,究竟会是何等恐怖的事物才会让他感到恐惧?

“恐惧有时候并不是因为敌人强大...”

秀才揉着黑狗滑溜溜的皮毛,浑浊眸子变得有些散乱,缓缓叹息道:“如果推开那道门后便再也关不上,如果那门后是一座深渊,如果推开门这座天地便会化成灰灰,你说该怎么办?”

推开一道门,世界就会毁灭。

这自然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刘半册不信,所以他感受不到恐惧。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元归似乎真的在恐惧,而且落在自己身上的手掌也有些颤抖,显然已经用各种身份活了多少年的天机阁主此时也真的在恐惧,然后刘半册也变得恐惧起来。

分明只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门,在他眼中竟好似变成了一张能吞噬世间万物的血红大口。

就在刘半册感觉呼吸变得急促,无法言语的恐惧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时,忽然耳边响起一道刺耳的声音。

那道斑驳朱门,打开了。

或许是因为刘半册变成大黑狗后耳朵变得敏锐了许多,又或者是因为它实在太过关注那道门,总之那其实并不刺耳的开门声在他耳中显得有些刺耳,也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

而且他明确感受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掌又重新变得平稳下来,好似整个迟疑巷都鲜活了许多。

然后他看见打开的大门内,一个小姑娘走了出来。

小姑娘脸色有些苍白,头发微黄,看起来有些不太健康,仿佛大病初愈,只是小姑娘眼睛很亮,亮的就像两颗星辰。

小姑娘走到石阶前,向元归微微作揖,然后伸出手掌,示意元归登门。

“是你...好久不见。”

元归看着这个小姑娘,眼底那抹恐惧或者说忌惮化开,变成一抹轻微的喜色,竟是毫不掩饰眼底的欣赏,含笑朝她认真还礼。

陈知安在狩猎战场杀死元归的未婚妻皇甫明夭后消失在战场。

元归在洞天境战场寻了他很久,也等了他很久,始终没有等到陈知安,为了逼陈知安现身,他曾默许皇甫龙率猎魔军前往逐鹿原,作势要将青楼屠戮殆尽。

然而就在大荒修士群情激奋,猎魔军屠刀将起时,青楼中走出一个小姑娘,缓缓拔出负在身后的剑,遥遥指向卧龙山上的元归,代师而战,沉默向世人宣告了她的决心和勇气。

她是一个哑巴,可那一日她声音大的让所有人都感到振聋发聩。

因为彼时大荒所有修士,都替她喊出了那句话。

当时元归负手站在卧龙山上,沉默看了柳如烟许久,然后转身离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逐鹿原上那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大荒修士所震慑,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当初之所以选择转身,只是因为他不愿向这小姑娘动手,因为她真的很像一个故人!

这世间没有相同的两朵花,自然也不会有相同的两个人。

强如白帝,从岁月长河迈入人间后也渐渐变得和当年有了不同,更何况当年那个故人早就已经陨落,小姑娘自然也不会是那个人。

所以元归眼底的喜色很快又变得平静下来。

跟着小姑娘走进了院子。

这道大门未开前。

元归在门口沉默了许久,甚至都不敢叩门,此时大门打开他却显得十分随意,跟在柳如烟身后进入院子后,便自己寻了一把椅子座下,那双重瞳打量四周,想要寻到些蛛丝马迹,来佐证自己的猜测。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座院子并没有秘密,只是人间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官宦宅邸,甚至元气都没有比别处更浓郁几分。

陈留王府的院子并不算大,年岁久远,看起来多少有些老旧。

院子中间有一座亭子,亭子里放了一把躺椅。

躺椅上残留了些陈阿蛮的气息,大概是陈阿蛮经常在那把椅子上睡觉的缘故。

灰墙边有一架秋千,还有一个红色木马,应该是小姑娘喜欢的玩具。

秋千旁边,有一座楼。

楼高二层,有一架青钢木搭成的梯子。

梯子上结了一层灰,显然已经很久没人走过。

这些冷冰冰的事物,勾勒出一幅冷清画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院子,居然会走出那么一群让人感到震撼的妖孽,甚至都能看到他们当初生活在这里时曾留下的痕迹...

“见过元少帝。”

就在元归随意打量这座院子时,大堂里忽然走出一个女子。

女子头发梳拢成妇人模样,面容清秀,谈不上惊艳,但身上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好似那院子中坐着的不过只是个寻常客人,而不是让数座天下年轻一代只提及其名字便会绝望的天道榜榜首。

看到那女子。

元归眉头微挑,多少有些诧异,因为他发现这女子竟也是个剑修,而且修为不低,剑意不浅。

最主要的是她那本命剑意温和而坚韧。

好似一条可以将世间最锋利的剑都变成绕指柔的大江。

“见过二夫人”

元归起身作揖,看着那女子赞叹道:“今日之前,在下一直好奇这世间究竟何等惊才绝艳的女子才能让陈知命那样锋利的人物折腰,今日见了夫人,才明白世间大抵只有夫人这样的女子,才能让那个一骑绝尘的剑道天才目光变得温柔一些!”

钟言不卑不亢地回应道:“我家那位只是心太软,而我比较放肆......”

因为心太软,所以在琅琊郡街头为钟言撑了一把伞,又划了一条线,于是便被钟言纠缠不休,最后还是因为心软,在雁荡山时被钟言给强行入了洞房。

钟言每次想起当初那个画面时脸红心跳的同时也难免有些得意。

在她眼里,陈知命当然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男人。

哪怕是他那要钱不要命的贪婪模样在钟言眼里都格外可爱。

所以钟言哪怕如今也已经成为一个通玄境剑修,可此生最让她得意的事,依旧是雁荡山中那破烂马车里的勇敢和放肆。

“心太软...”

元归看着一脸认真的钟言,幽幽感叹到:“那些死在陈知命剑下的亡魂如果知道夫人对他的评价,恐怕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指控你的评价太过不公...”

钟言平淡道:“我家那位杀了他们,自然是因为他们该死,既然他们该死,那么他们的指控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