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官云珂再次睁开眼,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又是一团炽烈的火焰。
这炽热的红就好比一把烧红了的烙铁,滋的一声烙在她的心上。
“爹!爹!”她大叫着猛地坐起。
“云珂,你醒了。”一旁的安羽凡连忙跑来将她扶住。
“爹,我爹呢?”上官云珂四处张望,神志似乎仍有些不太清楚。
“上官阁主已经驾鹤归真,你一定要节哀顺变。”安羽凡说罢望向前面正燃烧着的那堆火焰。
上官云珂这才明白,她悲不自胜,泪水再次如泉涌一般夺眶而出,而后颤巍巍的走向那堆火焰。中伏方至,夏日正酣,这扑面而来的火焰使得通隐和彭霸天都远远站于一旁,但上官云珂却一直走到离火焰很近处仍不肯停下脚步。此刻,尽管上有烈日前有大火的双重炙烤,但她全身犹一片冰凉,好像太阳和火焰散发出来的并不是炽烈的热浪,而是逼人的寒气。
安羽凡生怕她摔倒,或者怕她再次冲动会扑到火堆之上,所以一直紧紧搀扶着她。
此时他的内心五味杂陈,不知该替上官隐惋惜,还是该替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万千武林豪杰感到安慰。
上官云珂看着那堆燃烧着的熊熊火焰,忽然扑通跪倒在地上,再度哽咽起来。安羽凡本还担心她的情绪再次失控,但她只是静静的跪在地上,静静的望着那堆火焰,静静的流着泪水。
她一动不动,就是眼珠也不曾转得一下,就像是一座雕塑。而透过她朦胧的双眼,在那跳跃着的扑朔迷离的火光里,分明有他父亲的身影。
她分明看到了小时候,父亲正拉着她的手,在海滩上缓缓散步;又分明看到,父亲正亲手为他削制着一把木剑,而后满怀期待的交给她;又看到在演武场上,父亲正一招一式的耐心的指点着她在练剑……
“爹……”上官云珂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俯首匍伏于地。
火光闪烁,逐归于寂,而她匍伏着跪在地上,再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有那悲痛的泪水慢慢打湿好好一片土地……
安羽凡站在上官云珂身旁,看着她哀哀欲绝的样子,心中也不胜凄苦。
回想起自己一生,当初在天龙门之时,整日里悠然自得,无忧无虑,那时他每天都渴望外面的世界。
尤其是代表天龙门去参加青云比试,第一次走下天龙山,那时他是那么的那喜出望外,兴高采烈。然而如今刚过去一年多,他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是那么的突如其来和始料未及。但这一年多来不论他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现如今他都可以毫不在意,可是为什么要让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让他心爱的人也同样遭受锥心之痛呢?
每每想起山云、了念大师和母亲在临终之时对他的嘱咐、关怀和期待,他就悼心疾首,感觉对不住所有人。如今上官隐又为救他们而身遭惨死,他看到上官云珂伤心欲绝的模样,又难免更加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怀着沉重的心情将上官隐遗体——准确的说是白骨火化之后,安羽凡在九天神教之中找到一个瓷瓶将其骨灰装了起来。
通隐和彭霸天催促着他赶快回救天龙门等一众武林正道,在大义面前,上官云珂尽管心中万分悲痛,自不能阻拦。同时,她也将父亲的死归咎于了九天神教和秋长风,若不是他,父亲就不必以身来破这血河阵。所以,她将心中万分的悲痛都转作了对秋长风和九天神教的恨,她也想尽快找到秋长风,好杀了他为父亲报仇。
于是四人迅疾出了九天神教,循着魔族遗留的痕迹风驰云走般向法王寺和天龙门方向赶去。
一路上,所过之处,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及至到了有村镇人家的地方,举目所望,更是壁断垣残,尸横遍地。
而他们日夜兼程来到福星城,这里的情景更令他们惊心怵目。整个福星城内外血肉横飞,肝髓流野,而且因为正值酷夏,不论是人,还是飞禽走兽,所有的尸首都已腐烂,到处都散发着浓烈的腐臭气息。
这还是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吗?这还是他们美丽邂逅的地方吗?
安羽凡和上官云珂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这美好而又残破的地方,无不义愤填膺、痛心疾首。
回想从九天神教到福星城,这一路迢迢数千里之远,然而他们却并未看到过一个活人,甚至是一个活物,真应了书中那句诗所描述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怎么会这样?
他们心里并不是没有准备,因为上次上官隐假冒秋长风驾驭那上古神龟杀往法王寺和天龙门之时,他们也曾这样追击过,那一路上官隐虽也大开杀戒,但杀的多是武林各派练道修真之人,对平民百姓并无多少伤害。而现在,秋长风对天下人的杀戮却是不分皂白,不分畛域。
于是他终于看清了秋长风的本质,终于看清了魔族的本质。诚然,好人也会做坏事,但好人与坏人的根本区别,不在谁作的恶更多,而在于他们做坏事有没有底限。
他心中的悲痛和愤怒无以复加,于是在帮着上官云珂将她父亲的骨灰暂时存放于那座梨花小筑之后,他们便又匆匆启程了。
不过有一点欣慰的是,也许因为那座梨花小筑太过偏僻,其在这次浩劫中几乎毫发无损,这也给了上官云珂悲怆的心灵唯一的一点安慰。
通隐和彭霸天也同样怒恨交加,他们也未想到秋长风竟这般穷凶极恶、心狠手辣,竟然连普通百姓也不放过。
他们实在一刻也等不得,他们想立即就同秋长风拼命,尽管明知打不过,也总要出了胸中这口恶气。
于是他们不能等待上官云珂去存放上官隐的骨灰,虽然也就半炷香的功夫,便嘟嚷叫骂着疾急先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