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倾盆大雨如石头一般从乌黑的天空倏忽砸下来,好像要砸碎人世间的一切,无论美丑与善恶。
那位余伯早为安羽凡和上官云珂送来两把伞,并催促他们回房。
但他们站在梨树下,看着大雨劈里啪啦打在树枝上,打在幼小的果子上,打在地上枯萎的花瓣上,打在墙上那一个个字上……
尽管他们不情愿,甚至悲伤、失望,但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
好多幼小的果子被无情的打落在地,伴随着那虽枯萎但洁白依旧的花瓣,都被雨水冲刷而去。
历经多少天才开出的洁白的花朵,先是被风吹落于地,继而又被雨水冲刷走,都埋葬进那小河沟里。
安羽凡似乎忽然看到了人生的归宿,不只是他,是每一个人,不论你曾经多么威风凛凛,多么光鲜亮丽,到最后都会走进同一个地方。
眼看着地上的花瓣被骤急的雨水渐渐冲刷干净,安羽凡这才收起失落的心,拉起上官云珂的手回到房里。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无疑给他们的内心增添了一丝凝重,尤其是在他们就要上天龙山的前一刻。
上官云珂本想让安羽凡睡在她的居室旁边,但安羽凡却坚持要到他曾经住过的那间侧室去住,他想重温过去在此的一点一滴,想藉此想起曾经哪怕一丁点的美好的记忆。
随着夜的降临,雨慢慢变小,最终完全停止。
当乌云散去,天上又露出了几点稀疏的星光。
风也停止了,世界一片寂静,就像刚刚经历过生与死的战场,静得有点可怕。
安羽凡站在房中,毫无困意。借着昏暗的烛光,他仔细的打量着房中的每一个物什,每一个角落,以期能勾起他脑海中的一丁点记忆。
可是,他什么都记不起来。和前院中的梨花一样,虽然这里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十分亲切,却又同样陌生。
他想象不出以前在这里上官云珂是怎样照顾自己的,因为她说,那时候她还没有喜欢上他。
他觉得那时候一定有些尴尬,也一定很奇妙。
想不起来,他也不执着于此。他躺在床上睡了一小会儿,带着对曾经的向往和如今的幸福,还有埋藏在心中对未来的一丝疑虑。
夜半,一个身影悄悄从房中溜出,来到梨花树下。
他站在那堵高墙之下,凝望了那两首词良久,然后又来回踱步,前后左右的观察起了那片梨树。
终于,他在其中一棵梨树下站定,抬头望了望,而后蹲下了身……
当天空蒙蒙亮起,安羽凡便已早早的起了来。他首先来到上官云珂的房门前,侧耳静静听了听,发觉她呼吸均匀,才又不情愿的转身向胶院走去。
前院,在一间偏房前,他喊醒了那位看院的余伯。
余伯以为他有什么急事,慌里慌张的急忙披衣起来。
“安公子,您起得好早,可是饿了?还是有别的事?”他拉开门时,双手仍在紧张的系着斜襟上的扣子。
“余伯,这么早将您吵醒,实在抱歉。您不用忙,我没有别的事,我来只是想和您打个招呼——”
“安公子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老奴就是。”
安羽凡向里院望了一眼,心中略有些忐忑的道:“你们的少主上官姑娘,她随我奔波多日,十分疲惫,想来还要再睡上几个时辰。我有些事需要先去法王寺一趟,这段时间你不要喊她,只让她静静的睡个够便是。只待他自然醒来,你便把——”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你便把这封信交与她,并告诉她安心等我回来。”
余伯接过信封,却依然不明所以,“安公子,您这是要出去多长时间?为何不等着我家少主一起去呢?”
“这些日子她确实够累了,就让她多歇息一下吧。”安羽凡这样牵强的解释着。
他转身欲去,刚迈出一步,却又回头嘱咐道:“你一定记得不要打扰她,只待她自然醒来再将这封信交与她即可。”
那余伯见安羽凡一脸凝重,也不敢多问,只得唯唯应诺,“好!好!老奴记下了!安羽凡办完事还请早回来些,免得我家少主人担心。”
安羽凡点点头,而后绝尘而去。
这个时间,福星城外空无一人,就是城里,也只除了那几家卖早餐的铺子开始动了烟火,其余之处皆是一片寂静。
安羽凡不紧不慢,向着法王寺的方向,踽踽而行。
在他来到首山脚下之时,正好听到半山腰的寺中传来一道浑厚悠远的钟声。
钟声一声接着一声的响起,在空旷的山间不停的回荡,便好像来自地底的低吼,在警示人间万物。
安羽凡知道钟声结束之后,那些和尚们的早课就开始了。这个时候,他用不着再故意迂磨时间,沿着梯道快速向山上行去。
一路之上,他毫未遇到阻碍,山门四开,无人把守,就是来到寺庙前的广场,那些打扫卫生的僧役也都对他熟视无睹。
安羽凡暗自有些奇怪,诺大的一个法王寺,竟然让一个外人这般轻易就上来了。
不得已,他只得主动上前打招呼。
“这位小师傅!”他拦住一位僧役,“在下安羽凡,应了尘方丈之请前来拜谒,不知哪位师兄可以带路?”
那位年经的僧役这才抬头看向他,他右手持着扫帚,左手单掌竖于胸前,微微躬身见礼。
“原来是安施主,方丈早有吩咐,若安施主到来径直去大雄宝殿便是,此时方丈正在那里亲自授经呢。”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给安羽凡指了指方向。
“如此,多谢。”安羽凡也微微躬身还礼。他不是第一次来法王寺,那大雄宝殿的位置,无须有人指点他自也十分清楚。
那位僧役说罢便挥起扫帚继续扫地去了,安羽凡心中仍不免有些疑惑,方丈待客,向来都在客堂之中,如今却为何要他直接去大雄宝殿呢?
这岂是该有的待客之道?
了尘方丈自然不会轻视怠慢他,那么他又为何这样安排?难道是要他前去听他讲经?
但不管怎样,他身为晚辈,似乎不便计较。
于是他昂起头,带着疑惑,左右扫视了一眼整个法王寺,扫视了一眼那一幢幢雄伟高耸的佛殿僧堂,然后迈步朝大雄宝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