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与贾敏自从京城坐船到苏州城,船靠岸停下后,就见来拉行李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了。
二人一下船,就有婆子迎上来道:“大老爷、大太太来了,一路上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了。老爷让我们来接大老爷、大太太先到我们府上去休整一番,我们老爷、太太已经在府里备下饭了。”
贾敏道:“让弟弟妹妹们费心为我们准备了。”
婆子拉起帘子,林如海同贾敏先后上了车,贾敏拉起车上的窗帘往外面瞧去,就见街上一片浓浓的烟火气息,街上到处都是人,摆摊子的,在店里买卖东西的,还有在桥上赏景的,真叫好一个繁华热闹的景象,怪道古人常吟诗诵词来赞美苏州城的盛景。
贾敏看着突然就想到姝姝的生辰快到了,正好买些东西给姝姝寄过去,就在她准备吩咐芸香去采买时,忽而芸香递了一个包着油纸的东西进来让贾敏拿着。
贾敏打开一瞧,原来是她一直惦念的江南小吃蟹壳黄。
这蟹壳黄是十足的好吃,咬上一口,饼上面皮酥脆得容易掉下来。
贾敏用油纸垫着,一只手将一方手帕拿在嘴角,用另一只手拿起蟹壳黄来,轻轻咬了几口,细细品味着,竟还是她爱吃的开洋馅。
蟹壳黄外皮酥脆,有咸甜两种口感。有甜口的会放玫瑰、枣泥、豆沙之类的;而咸口的则放了蟹粉、虾或是葱油味的。
而贾敏所爱吃的开洋馅正是咸口的,里面的馅是用虾米做的。只是吴语里面把虾米叫做开洋,所以就叫它开洋馅了。
贾敏看着林如海,便知是他的主意,笑道:“想不到这么久没回苏州,老爷还记着我爱吃什么呢,我大约记着好像是第一次和你来苏州时吃的,这些年总念着,亏得老爷买来了。”
林如海道:“我刚一路总见夫人往外面看,就知道夫人是想什么了,若侥幸博得了夫人欢心,岂非美哉。”
贾敏看着林如海晃神:“老爷惯会贫嘴的,说起来我如今也二十八了,比不得老爷身边那两个年轻的。”
林如海一向爱重结发妻子,闻言道:“我让她们留在京城跟着吴老姨娘看家,左不过是两个通房罢了,你也知道我很少去她们那,你若实在不喜,打发了就是。”
贾敏叹气:“到底伺候老爷一场,她俩又替老爷看家,又有个在我生姝姝前还落了胎的,外头也说我常霸着老爷做掉了通房的胎,我这委屈的跟什么似的。老爷膝下也只有珩儿一个男孩,倒不如出了孝期抬了她们做姨娘。”
贾敏其实并不在意那几个通房,在她看来左不过是几个传宗接代、寻人开心的罢了,只是偶尔心里也会有些吃味,但想到外人的言语,心中还是不自在,就连她的闺中好友也曾写信来问她,还好婆母丈夫都信她,她实在想不明白难道在别人眼里,她贾敏就是那样的人么。
林如海见贾敏已有了主意便说道:“太太自己做主就好了,要我说其实没什么要紧的。”
就几句话的时间,马车就在一座院落前停下来了,这便是林瀚夫妇现在所居住的宅府了,这院子虽不及京城侯府,看着却也有几分大气的样子,林如海下了马车后将手递给了贾敏,贾敏握住林如海的手也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就能看见林知瀚夫妇已经站在门口等着迎接他们的到来了。
林知瀚夫妻见人已经到了,遂上前来见礼,四人互相述说了几句挂念的话后,就讲到正事上来了。林知瀚说道:“我知哥哥与嫂子赶来,是为了父亲和母亲的丧事,他们二人的灵柩现停在了族中的祠堂里,等一会吃了午饭,再带你们去祭拜父亲和母亲。”
说完便引了林如海及贾敏往饭厅里去了,四人坐定后,林知瀚让丫鬟去把萧姨娘请过来一起吃饭,言语间又谈到了林知瀚的书院。
林知瀚道:“大哥知道我不是块科举的料子,如今开了书院,他人都知道我是林探花的弟弟,又知我父亲是侯爷,都愿意把孩子送到我这里来,又有几个有学问的愿意在我这里教书的,万幸也没误人子弟。”
林如海点头:“韩大家说过:‘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你如今有这样的想法,当真成熟了。”
闲谈几句,吃过饭后,就该要去祠堂祭拜,众人上了车,过了几处桥就到了,这祠堂就是林家老宅改造的。
如今的族长是林如海叔父家的长子,他上前迎了林如海等进去道:“伯伯和伯娘的法事要做七七四十九天才可,到现在已经第四十六天了,幸而你们赶过来了,否则怕是只能见到二老的灵位了。”
林如海进去后,就看见侯爷与宋夫人躺在一起,穿的也很体面,可见礼仪都很齐全。
又想到生前竟未见父母一面,难免伤心起来,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如海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贾敏想到宋氏平日对她的好,也流下眼泪,哭出了声来。
其他人见状也陪着痛哭了一场,大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父母去世,子女都要在其棺前大哭三天,方显其孝顺。
尽管林如海来得迟了,却仍执意要在父母棺前大哭三天,林知瀚等亦陪着他夫妇二人哭了三天。
连哭了三日,就到了下葬的日子,林家子孙按照林侯与宋夫人生前各自的吩咐,将他们二人放在同一个棺椁内下葬,也算是生同寝,死同穴了。
林如海看着面前的新坟感慨万千,拉着贾敏的手,道:“‘生为并身物,死为同棺灰。’,我们也当如是。”
贾敏道:“老爷胡说什么呢,这会子就说什么生死了,委实是不吉利。”
林如海小声说:“是啊,不吉利,我们可都要好好活着啊。”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萧姨娘也听见了二人的对话,眼底随之出现了几分黯然的神色。她对着林知瀚道:“等我哪日去了,就把我一个人埋在种有桃花树的地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下辈子也希望能找到那个可以与她生死相依的人罢。
林知瀚见他姨娘说的悲伤,心下有些烦闷,更不知道说什么,突然感觉手上被人拍了一下,他抬头,原来是湘兰,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好。”
“只是姨娘再陪陪瀚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