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裴意然的目光中透出戾气,“威胁我?”
童司韶叹气,“我能威胁你什么了?我是在成全你。”
裴意然一脸不肯领情的冷冽,“明知道我们还处于婚姻续存阶段,两家的利益深度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提离婚,是希望爆雷后,让我受万夫所指吗?”
我个人风评被害不要紧,万一裴氏受到牵连,动辄损失数十亿,你赔得起?”
童司韶瞧见他眼中浓烈的排斥,心想,裴意然潜意识里是不是也有点舍不得她?
她说道,“讲点道理,是你先找的下家。”
“南希不是我的下家。”裴意然说道,“你做过的事情你自己清楚。”
这么快就护上了?童司韶隐忍地说道,“好,我之前错了,现在改还不行吗?”
裴意然抿紧双唇,脸色更沉了。
童司韶盯着他眼神说道,“你既然认定都是我的错,不如早离早脱身吧。”
裴意然莫名地唇瓣发颤,“你说的轻巧,错误是你犯的,凭什么让我裴氏买单?”
童司韶又问道,“你这样拖着不跟我去民证局,南希也不生气吗?”
裴意然默了一默,声音放柔了,“南希她通情达理,不会动不动就无理取闹。”
这话何其熟悉,以前他也这样形容过童丽颖。
果然,在裴意然心里,她童司韶就从未通情达理过。
哪怕知道他被催眠了,心里也有些委屈,忍不住挑衅道,“既然你这么了解她,喜欢她,就不该委屈她,让她没名没份跟着你。”
“委屈?”裴意然眉梢微微一挑,不可思议地,“跟着我很委屈?你去问问南希,她觉得委屈吗?”
在他们圈子里,名义上的夫妻情侣,基本都是各玩各个,大家都习以为常。
只要得到的实际回报超过付出的代价,总会有人愿意赴汤蹈火。
世人的嘲笑也会变成一种羡慕妒忌恨。
Flyd最近与南家合作一个项目,以极便宜的价格向南家提供他们家刚开发的先进车载系统,使南家因此投标成功,承包ZF对外转包一项大工程。
庆功宴上,一向排不上号的南希,座位被安排到南家掌权人南希爷爷的下首,引起南希家孙子辈人人自危。
有了裴意然加持,南希在自家的地位肉眼可见地提高了。
她委屈什么?
仿佛为了回应裴意然的话,在这个节骨眼,南希来电了。
她问裴意然是不是逮住了童司韶,又让裴意然开免提,让她与童司韶对话。
“司韶,你太不够义气了。然子说你在骗我们,我还不信,这下我的脸都被然子打肿了。”
她这话说得很亲昵,让人感觉她好像在说,她的脸被裴意然吻肿了。
童司韶觉得有些滑稽,南希的段位不该怎么低,好歹也是心理学的高材生,怎么跟个小绿茶似的。
她还没有想出所以然。
南希似乎一秒也不想耽误,“不行,不能就这么饶了你,我找你们去。”
裴意然轻蹙眉头,不赞成地说道,“你过来做什么?”
“陪你吃饭啊,”南希以情人的口吻理所当然地说道,“另外,昨晚你落在我家的毛衣我拿来了,今晚正好要去君临森域,就一起带过去。”
童司韶只觉得脑袋嗡嗡的,看向手机屏幕的眼神都失去焦距。
他们俩这么好了?裴意然让南希进入君临森域?
那是裴意然和童司韶彼此许下承诺,决定终生厮守的地方。
他们在那里第一次亲密接触,第一次达到生命大和谐。
也在那里第一次失去彼此,倍受爱而不得的煎熬。
又是在那里,他们再次找到彼此,决定排除万难走下去。
裴意然怎么能让别的女人进入他们曾经的爱巢,轻而易举取代她?
他怎么能?
裴意然怎么回应南希的,童司韶没有听清,巨大的落差让她浑身发冷。
当初童司韶同意让裴意然催眠,是为了救他性命,她以为,即使他失去记忆,他也不会真的爱上别人。
然而现在看来,她想得太简单。
有些事情脱出了她的掌控,无论是裴意然的,还是她自己的。
她从未想到,在裴意然的生命里,她就这样轻轻抹掉了。
裴意然似乎说服了南希没让她过来,收线后,他看过来,与童司韶很有默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做了起身的动作。
这通电话让他们失去胃口,这顿饭再吃下去也索然无味。
穿上大衣的时候,童司韶回头看了一眼。
葱白码在白瓷碟子上,一清二白,很是养眼。
童司韶平时没什么忌口的,就是不喜欢葱白,吃到嘴里觉得生生的。
但油煸葱白却是她最爱的人间烟火味。
裴意然笑她是叶公好葱,每次烧完菜都会把葱白先挑出来,放到一边。
童司韶吐出一口浊气,“我能不能打包?最近手头真的紧。”
裴意然事不关己地说道,“随便。”
童司韶看在心里,嘴里发苦,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人生太操蛋了。
这天夜里,裴意然梦见一匹白马闯入他的花园,那匹马通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一对黑眼睛亮得像会说话。
保全园丁跑过去赶她,她轻快地绕着变得明亮的花圃跑着,溜得那些人气喘吁吁。
他看见她全身毛发飞扬,在光线中像金丝绸般发亮,心瞬间变得柔软,出声阻止了保全他们。
她跑到他身边,抖抖身子,朝他喷了个鼻息,似在感谢。
他摸着它线条优美的马背,把它引到饮水池旁,她低头先伸过鼻子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水三下,然后才开始尽情畅饮,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在暖洋洋中,他眼神满是宠溺,抿着嘴笑了。
一转眼,他又置身于厨房里,系着一条米色围裙,手执平底锅,正在煎牛排。
屋外到处是和煦的夕阳斜辉,屋里洋溢着一股轻快温暖的气息。
他满心幸福地正在为某个人预备晚餐。
她是个肉食主义者,没有什么事是喂一块牛排搞不定的。
如果有,那就再煎一块。
白马得哒得哒从门口闯进屋里,停在他身边,探着头看着在黄油香味中滋滋作响的牛排,她看得那么认真专注,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裴意然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可爱的侧脸,她抬起头看他,露出狡黠的目光。
那是人才会有的目光。
裴意然怔住了,那匹马在他面前一转身,在金光闪烁中变成了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粗呢外套,双臂一张,生出金色的翅膀,振翅欲飞。
“裴意然!”
裴意然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胸口揪着,不停地喘着气,眼前的景象仿佛是虚化的。
他想翻身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正被人紧紧抱着。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南希,眼底的失望藏都藏不住。
“你怎么在这里?”他边说边挣脱了去。
南希坐直身子,“我听到你的叫声,以为你生病了,进来一看,发现你好像正在做噩梦,我正想叫醒你,你就醒了。”
裴意然翻身下床,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梦境里的余韵还萦绕在胸口,他想独自待会儿,好好回味。
“谢谢你。”他说,“我现在没事了,你也回房休息吧。”
从裴母亡故那天起,南希就主动住进了裴家,她解释说,她受裴妈妈临终所托,让她照顾裴意然,她既然答应了裴妈妈,就要说到做到。
裴意然对此没有异议,南希的客房被安排在他房间的隔壁,方便她随时跟进他的病情。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她夜里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我帮你按摩一下吧。”南希用手撑着床沿,往他的方向挪了几步。
吊带真丝睡裙裹不住她健美的体形,挪动身体的时候,雪白的胸部若隐若现,散发出幽幽的香水气味。
裴意然皱起眉头,听她说道,“我们就要成亲了,你还顾忌什么?”
南希走到他面前,“我知道你现在需要时间舔舐伤口,但是请你让我陪在你身边吧,我不愿看到你孤独地承受这一切。”
美人在侧,软语相求,相信谁也拒绝不了。
裴意然抬头,眯着眼看着她,她仰着脸庞,对他露出优美的侧脸。
那眼神含情脉脉,俨然要追魂摄魄。
裴意然心里微动,人家是一低头的温柔,她是一抬眸的温柔。
这张侧脸他似乎在梦里见过。
在夏日傍晚的古董架旁,在暖黄灯光下的沙发上,在雪花飘落的屋檐下,在铺着印着喜字的红毯上,他被什么人压制着虐意轻薄,一阵阵热吻蚕食他的灵魂。
一道电流从?底直窜上脑门,裴意然浑身抽了一下,空荡荡的心剧烈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