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走进了房间,陈穆愉关上门后,先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手,才去解自己身上的披风。
他将披风放在一旁,在她旁边坐下,“那再往前面呢?”
他听出来了,她刚才说得是在南泉县的时候。
沈归舟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再往前面?
再往前面,不忙时回凉城过,忙的时候在军营过,军中吃得没有家里丰盛,但更热闹。不过,景之哥哥也走了之后,她就不喜欢过年了。
再往前……记不清了。
“吃顿饭。不然还能怎么过?”
说得也是。
除夕,最主要的是吃顿团圆饭。
雪夕和飞柳的动作很快,就刚刚这一会的时间她们已经抢在他们回来之前送了炭火和热水过来。
陈穆愉没再问她了,时辰已经不早,再不睡天都要亮了,两人也没再聊有的没的,喝了杯茶后,洗漱上床。
见陈穆愉去熄蜡烛,沈归舟想起他先前说吃东西的事,“你不是说饿了?”
外面桌上放了不少吃食,刚才也没看见他吃。
陈穆愉灭了烛火,摸黑走了回来,“嗯。”
沈归舟看着掀被子上床的人,“那你不吃点东西?”
陈穆愉侧过身,看着她,还是那个回答,“嗯。”
沈归舟疑惑,那看她干什么?
下一瞬,福至心灵。
他说的其他的,是指……她!
刚想明白,陈穆愉手已经到了她腰上。
现在已经过了四更了。
不是她矫揉造作,实在是时间不允许,不然,今晚还要不要睡了。
沈归舟提醒他,“再过不久,天就亮了。”
天亮之后,他还要进宫的。
陈穆愉的手一路向下,沿着衣角缓慢地爬进她的寝衣,轻声控诉,“今日除夕。”
这跟今日是什么日子有什么关系。
“你都没有陪我过。”
他的声音和他越爬越高的手一点也不相同,好像带上了遗憾,隐隐又似乎藏着委屈。
沈归舟听清他说什么后,惊呆了。
什么叫她不陪他过?
今日除夕,是她不陪他过吗?
“我,还不能要点补偿?”
沈归舟抓住他不安分的手,真诚询问:“你,能要点脸吗?”
陈穆愉抬起脖子,应答如流,“你看上的不就是我的脸。”
沈归舟又一次被他噎住,一时反驳不了。
陈穆愉嘴角一勾,嘴唇落在了她唇角上,沿着她下巴的线条一路向下。
天刚亮的时候,陈穆愉问沈归舟,“今日回王府?”
他作乱的手,让沈归舟的神志有点散乱。
这个问题,她也没想好。
陈穆愉的声音带上了蛊惑,“昨晚,我从宫中给你带回了一壶九嶷仙。”
沈归舟听清了后面三个字。
九嶷仙!
陈穆愉温声提醒,“小九今日估计会去我府上,你今日若不回去,那酒可能就会被他给偷喝了。”
神不附体时,沈归舟倏地有了一疑问。
既然那九疑仙是他昨晚特意给她带的,那他昨晚过来的时候,为什么不一起带过来。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神志又被他弄散了。
沈归舟睡得迷迷糊糊时,耳边响起一个好听的声音。
“沈归舟,新年了。”
新年就新年,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陈穆愉看着一点没醒的人,眉眼弯起,和她耳语道:“朝朝辞暮,愿新年,胜旧年。沈归舟,岁岁平安。”
沈归舟感觉耳边嗡嗡的,具体是什么话,她一句也没听清,没有意识地回了个鼻音。
“嗯。”
大年初一,所有在京的皇子都要进宫拜年。
陈穆愉到宫门口时,秦王府的马车刚好停稳。
两人同时下车,两人有礼对视一眼,陈穆愉朝他走过去,给秦王夫妇见了礼。
三人同行,秦王昨日也从怡嫔那里听到了,天楚帝请太后给九皇子挑选皇子妃的事情,便同陈穆愉聊了起来。
陈穆愉像是第一次说此事,有些微讶,没有多说什么。
秦王感慨时间飞逝,一眨眼,以前那个才一丁点大的小孩居然也要成家了,作为兄长,他很欣慰。
陈穆愉安静听完,附和了一句,挺好。
他也只附和了这一句。
秦王看陈穆愉似乎不是很关心这事,语调一转,将话题转到了他身上。
他也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纪,按道理,要成亲,也先应该轮到他。
秦王不解,他们这父皇怎么反倒先给小九张罗起婚事了。
他还打趣他,他是不是自己有了心仪的人,已经和父皇禀明了。
要不然,以父皇对他的爱护,怎么可能不着急他的婚事。
陈穆愉情绪稳定,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父皇做事有父皇的打算,小九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张罗婚事是应该的。
至于他,他没有心仪之人,也不急着成婚。
秦王觉得他这个态度不对,太消极。
他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孩子都有两个了。再说,成家立业,都是大事,他作为皇室子弟,怎么能还不急着成婚,想着清闲呢。
暖心的责备说完,秦王意识到说得有些多了,怕他多想,心里不好受,来了个转寰。
或许他们父皇早已给他看好了王妃,甚至连日子都让人选好了。
他顺便向陈穆愉打听,天楚帝可有和他谈起过他的亲事。
陈穆愉实诚告知,没有。
秦王宽慰他,那说不定过几日他们父皇就会和他谈起此事,还有可能今日就会找他聊。
陈穆愉回以礼貌一笑。
这事刚说完,他们最开始讨论的主人公从他们身后追了上来。
九皇子给他们见完礼后,四人一同往明崇殿走去。
新年新气象,本就没心没肺的九皇子心情比平日还好,他靠着陈穆愉走着,很高兴地和他聊着天,秦王和陈穆愉刚才讨论的话题被揭了过去。
天楚帝是个勤政的好帝王,大年初一都没有让自己休息,还在孜孜不倦地批折子。
梁王夫妇一早就进宫给他拜年了,梁王担心他太辛苦,劝他休息一日,他感慨事多没办法。看他不听劝,梁王也不好再打扰他,从他那里告辞,和梁王妃一同前往了永安宫。
他们刚走,继后过来,天楚帝和她聊了几句,没有将手里的折子放下。
继后站在一旁,有种遭遇冷落的感觉,一时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
天楚帝恍若未觉,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手头的折子上。
继后看他认真,不好出声打扰。
今日初一,她也不好就此离去。
这样的场景,让她想起了昨晚。
昨晚除夕,宫宴结束,他却没有去她的朝阳宫。
他没去她的朝阳宫就罢了,他竟然还歇在了德妃寝殿。
若是平日里,他这样做也就算了。
昨日那样的日子,他竟然也不去她那里。
一想到接下来不知有多少人会看她的笑话,她整整一夜都未能安眠。
早上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的心情,此时又有些走形。
她眼角抽了一下,努力压抑内心的愤怒。
可她眼前的这个人是帝王,她有再多不满、再多愤怒都没有用。
她握了握手,面部放松下来,准备到一旁坐着等。
刚要动,外面的人进来通报,秦王夫妇、晋王、九皇子来了。
看到他们四人,天楚帝将手里的折子放下来。
继后见到这一幕,心口堵了一下。
众人落座,继后看到九皇子,又想起一件堵心的事来。
天楚帝请太后给九皇子挑选皇子妃的事,前几日她听说了。
九皇子生母地位低,且是早逝。她做为中宫皇后,理应可以做主他的婚事。这个事情,天楚帝要找人操持,也应将这事交给她。
然而,他将这件事交给了不管后宫事务的太后。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的地位,在他那里,已经动摇。
上次她惩罚玲修仪,他事后知晓,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只是阴阳了她几句,没有降罪于她。
可那件事,他定然是记在心上了。
他此举,也是对她的警告。
这件事,让她在燕王被遣送出京后,再一次感受到了危机感。
她不能让事情一直这样发展下去。
否则,她恐怕很快就会连中宫之主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倘若她失了皇后之位,那么她的儿子,更不可能回到京都。
看着他们父子几个有说有笑,继后敛了全部心思,面上神情被慈爱取代。
新年第一日,天楚帝看到他们兄弟几个精神奕奕心里也高兴,他高兴,继后自然也是高兴的。
陈穆愉和秦王都看出继后脸色有些不好,又不约而同地装作没看见。
他们的到来,让明崇殿里多了生气,大家相处的其乐融融。
没一会儿,怡嫔过来了。
今日初一,秦王夫妇也在场,天楚帝对她也恢复了以前的和颜悦色。
怡嫔看到自己的儿子很高兴,见天楚帝对自己的态度恢复如初,心中更是欢喜。
给继后见礼时,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只是坐下时,她看继续的那一眼,仿佛又带着得意。
继后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情绪未显。
怡嫔刚坐好,德妃带着十公主、贤妃和玲修仪也过来了。德妃和贤妃是约着一道来的,她们俩人和玲修仪刚好在殿外撞上,三人便一起进来了。路上,德妃关心了玲修仪的身体,玲修仪有些感动。
继后高座上首,若无其事地扫了德妃一眼,内心对她的意见,也未显露丝毫,仍旧是那个端庄大方的国母。
明崇殿里,变得热闹起来。
几位皇子都带了年礼,寒暄过后,几人将年礼呈献给了天楚帝。
秦王献得是他前日画完的千里江山图。
他的画技算不上绝好,但他那幅画气势恢宏,如他所想,天楚帝看后很是喜欢。
他这画一呈上,众人都将视线转到了陈穆愉的身上。
九皇子是最期待的,期待之中,又替他生出了一丝紧张。
他可千万不能被大皇兄给比了下去。
陈穆愉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一点也没觉得压力大。
他献的是一块血色玉石,造型独特,那是陈霄在库房挑得,一看就很值钱。
可它和秦王的千里江山图相比,意境上差了许多。
九皇子在心里哀叹一声,今日这风头独属大皇兄了。
天楚帝看着玉石,面上喜悦慈和,他不动声色地打量陈穆愉。
这个臭小子,是懒得应付他,还是不知道今年这个年有多重要。
亦或者,他根本不上心。
九皇子送的也价值不菲,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
今日这个风头,独属秦王。
天楚帝对儿子们呈献的年礼都很满意,人人皆有不少赏赐,他看秦王和怡嫔的眼神也明显有了变化。
秦王和秦王妃对视一眼,又看了怡嫔一眼。
怡嫔收到他的眼神,再看天楚帝,心里也高兴起来。
众人坐了一段时间,经过张德素提醒,天楚帝带着他们一起去了永安宫。
梁王夫妇还在那里,大家一起在太后处聊起了家常。
中午的宴席,直接摆在了永安宫。
用了午膳,天楚帝回了明崇殿,秦王夫妇随着怡嫔前往了后者住处,陈穆愉直接出了宫。
九皇子想要跟着陈穆愉一起走,被太后留了下来。
北漠陈兵两国沿线,一直未退,最近他们还有煽动其他各国的意思,边境战火有了重燃的趋势。
天楚帝回到明崇殿,又想起秦王呈献的那幅千里江山图,打开看了看,越看越满意。
张德素端茶过来,还隔着一丈远,都能看出他心情很好。
他将茶递过去,天楚帝脸上还带着笑意。
他接过茶,吩咐他将画收好。
张德素应下,画收到一半,殿前都指挥使柴向进来了。
见礼之后,柴向谈起正事,“陛下,北疆那边传回消息了。”
天楚帝饮茶的动作慢了下来。
柴向将密折奉上,继续禀道:“暗探,已经查清了辛大公子近十年的行踪。”
天楚帝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已经到了嘴边的茶杯放了下去。
张德素放下手头的事情,从柴向手中接过密折,递到了天楚帝面前。
天楚帝放下茶杯,拿过密折,看着上面完好无损的火漆静默下来。
柴向和张德素没有多嘴,不再出声。
天楚帝盯着密折瞧了一会,没拆,也没问柴向问什么,挥手让他下去了。
柴向走后,天楚帝重新端起茶杯品茶,茶饮一半时,他放下茶杯,起身将那封密折锁进了一旁平日里放重要折子的柜子里。
张德素在一旁伺候着,安静的像是没有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