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焰冷静下来,疑惑道:“你刚才不是也想杀了他?”
沈归舟没否认,“的确。”
莫焰觉得她多多少少是有点病的,“那你。”
又放他走。
他相信沈归舟若是真的有心拦人,阿诺刚刚根本跑不了。
沈归舟打断他,“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刚才我想杀了他,可现在我又不想杀他了。”
沈归舟提脚,朝前走去。
她是当……这是一场游戏吗?
“为什么?”
沈归舟撇过头,“没为什么,我乐意。”
莫焰做了个深呼吸,无话可说。
沈归舟回正视线,捡了一根弩箭,掏出火折子查看起来。
莫焰瞧着她的举动,跟了上去,凑着她手里的火折子也仔细看了一下,道:“这是朝廷用的弩箭。”
沈归舟瞄向他,“能看出是属哪个衙门的?”
这是正事,莫焰没再跟她呛声。
“这是五年前,兵部督造的,最开始生产的少,只有少量军营装备。后来兵部锻造工艺成熟,这东西数量也就上来了。这两年,不仅是军营,城防营,还有京都这些掌管治安的衙门,都可以分到一些,没有什么特殊的。”
这么说来,这东西很常见,根本没办法追根溯源。
沈归舟看出箭矢上面没有毒,将它收了起来,嘱咐莫焰,“下次说事,直接说重点。”
这东西没有特殊性,直接说后半句不就好了,废话一大堆,害的她还以为,它有什么不一样,浪费她感情。
莫焰看着她的举动,心领神会。
听她说完,人愣住。
什么叫直接说重点。
他说得不就是重点。
他握了一下手,懒得和她计较。
拳头还未松开,沈归舟转过了身。
“你今晚也去了刑部大牢?”
莫焰动作一滞,一息之后,抬眼直面她,“是。”
“你在那里撞见他了?”
莫焰想要看清她的表情,回答慢了下来。
不回答,那就是了。
“他们说了什么?可有听见?”
这个‘他们’,表明沈归舟很清楚阿诺今晚是去干什么的,她也清楚他去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莫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借机问道:“但你得先告诉我,刚才那个人和我哥他们的事有什么关系?”
沈归舟浅浅一笑,“你这是在和我交换条件,还是在威胁我?”
莫焰被她说得脸上闪过一抹尬色,嘴里不肯服软,“你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
沈归舟并不吃他这套,“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他们谈了什么,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莫焰听着她轻松散漫的语气,一时无法确定她此话是真是假。
沈归舟喜欢看他这种自我怀疑的样子,心中嗤笑,想跟她玩心眼,他还太嫩了点。
她说不一定要知道,就真的不再问,抬脚走人了。
她也没有问他,他和阿诺此行,目的可有达成。
莫焰看着她的背影,更加不确定她的心思了。
他握着剑的手松握了几次,终是没能拔剑出鞘。
但是,他质问了她,“那你就不担心,我将你在东郊行刺王爷的事,告诉他?”
沈归舟停下脚步,背对着他立在了原地。
莫焰一直注意着她,见她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
霎时,他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其实,在问出这句话之前,他希望自己猜得是错的。
煎熬之际,沈归舟转过身来。
莫焰自己没有意识到,随着她的转身,他的呼吸越来越轻。
沈归舟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慌乱。
就在莫焰自己快要憋不住,不想听她说了,想要先离开时,她回答了他。
“随便。”
她没有否认。
她的回答,她的态度,全部出乎他的意料。
莫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沈归舟好像读懂了他的心思,又强调了一遍,“你乐意就行。”
说完,她就走了。
莫焰呆愣在原地。
她懂没懂他在说什么?
她又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莫焰追上去,“你……不要以为,我只是随便说说。”
沈归舟步伐稳健,视线仍旧正视前方,“我没以为你是随便说说。”
“……”莫焰被噎了一下,又闷又气,“那你。”
沈归舟先他一步将他想要说得说了出来,“我一点也不担心。”
莫焰愈发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又不想被她拿捏,“你。”
他刚说一个字,再次被沈归舟抢话。
“我不仅不担心,还挺想知道,你们王爷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的声音和语气听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故作镇定。
莫焰有被呛到,再次认为,她是有点病的。
但是,他也只是心里想想,没有当着她面说他。
她不受制,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套她话了。
他也……不能真的去王爷那里告发她。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小段,远处传来了打更声,沈归舟好心提醒他,“估计还有一个时辰,你们王爷就要出门去上朝了。你是准备,跟着我一起回去吗?”
莫焰游散的深思被拉了回来,他若和她一起回王府,被王爷撞见,就不好解释了。
他也必须在王爷找他之前回到王府。
沈归舟根本不将他的小脾气和小意见放在眼里,自顾自在前走着。
莫焰心头不甘,却也只能加快脚步,从她身边越过。
沈归舟看着他匆忙的背影,略显得意地扯了一下嘴角。
嘴角弧度刚落下,身影快要在她眼前消失的人,又走了回来。
沈归舟看着他那气势汹汹的架势微有困惑,她还有什么把柄落他手上了?
还没想到,莫焰停在她面前,不带感情的和她说了自己在刑部大牢里听到的那两句话。
复述完之后,他也告诉了她,“他们说得是谁,我没有听到。”
沈归舟意识到他不是来爆她罪证的,立即停止了思考。
莫焰说完之后,一直盯着她。
沈归舟出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哦。我知道了。”
这句知道了之后,不再有下文。
莫焰等了半天,就等到她这样一个回应,有点愣怔。
没有了?
她想知道的,他都说给她听了,她难道不应该,也回一点他想知道的。
沈归舟完全没有这个自觉。
莫焰又等了小半天,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还和他大眼瞪小眼,好像是在用眼神问他,还有事?
莫焰被她的不自觉气到内伤,转身愤愤离去,身上散发的气息,比平日里还要冷。
但他也确定了一件事。
沈归舟知道,安国公和阿诺谈的那个人是谁,不然她不会是这个反应。
想法刚落,沈归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
“东郊的事,陈穆愉早就知道了。”
莫焰脚步猝停,偏头望向她。
沈归舟的脸上较刚才多了几分认真,又道:“若是,你还有其他想知道的事,明日等你有空,我告诉你。”
她的主意改变得太快,让莫焰猝不及防。
沈归舟没有再强调自己的决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莫焰对上她的眼神,将不信任的话语吞了回去,掉头走人,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沈归舟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站在原地,仿佛要与黑夜融合在一起。
沈归舟回去的时候,莫焰已经站在听雨楼等候,看到她进来,给她行了个礼,言行举止和平日一样,仿佛这晚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沈归舟也没多看他,微微颔首,直接进了卧房。
陈穆愉正在换朝服,听到动静,视线就捕捉到了她。
“回来了?”
沈归舟走了过去,“嗯。”
陈穆愉温声关心,“事情可顺利?”
“还好。”
顺利就好。
陈穆愉吩咐门口候着的下人,“再打些热水来。”
陈穆愉很快换好了衣服,彼时,她刚好走到近前,他握了一下她的手,发现是冰凉的。
他伸手将她身上带着寒气的披风解了下来,牵着她步到桌边,将一刻钟前让人备好的暖手炉递给她。
沈归舟拿着暖手炉,道:“时辰不早了,今晚的事,等你下朝回来,我再和你说。”
跳跃的烛火映在了陈穆愉的眼里,让他眼角的那抹笑容透着暖意,“好。”
沈归舟看他衣领上有一丝褶皱没有抚平,放下暖炉,伸手给他整理了一下。
陈穆愉眼里的那抹暖意,迅速扩大。
朝服换好了,他也不急着出门。
下人送了热水进来,他督促着沈归舟泡了个脚,又吩咐下人再往房里添了一个炭盆。
沈归舟见他不急着出门了,干脆就趁着这个时间将今晚的事情和他讲了。
除了莫焰的出现外,其它的她都和他讲了一遍,将带回来的那根箭矢拿给他辨认。
阿诺猜得没错,安国公给梁王妃递信,是他们派人帮的忙。
阿诺今晚虽然没有交代,但是他的出现就证明了他们之前的猜测都是对得。
沈归舟虽然没有截住后来那些出手救阿诺的人,但他们的出现,也不算一件坏事。
他们一看就不是突然出现的,多半是跟了阿诺一路。
陈穆愉看了箭矢,说得和莫焰告诉沈归舟的差不多。
这就代表,单凭这箭矢不能确定那些人的身份。可它的存在,却也加重了梁王妃的嫌疑。
她特意让阿诺去刑部大牢杀人灭口,又派人一路跟着阿诺,这或许是她很信任阿诺,同时,又不信任阿诺。
她会这么想,阿诺自己估计也会这么想。
沈归舟甚至猜测,这梁王妃和阿诺的目的也许是不一样的。
或者是,曾经他们的目的一样,现在出现了分歧。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陈穆愉嘱咐沈归舟一定要注意保暖,确认一切安排妥当了才出门上朝。
莫焰跟在他身后,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情和半个时辰前有很大的区别,像是突然遇到了什么好事。
莫焰离开后,欧少言回了刑部大牢,直奔关押安国公的牢房。
不出所料,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也不知道莫焰是怎么做到的,仵作经过验尸,认定安国公是年纪大了,突然中风,没人发现,又加上天气冷,冻死了。
为了等验尸结果,耽误了时间,欧少言没来得及在上朝前,将事情禀告给天楚帝,只能先上早朝。
知道他进来后,陈穆愉状似不经意地暼了他一眼,他第一时间也是看得陈穆愉,眼神快速和他交汇。
一息过后,各自收回目光。欧少言走到刑部尚书身后,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和他说了一下安国公的事。
刚说完,天楚帝就来了。
刑部尚书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此事等下朝再禀。
朝会之上,吏部经过天楚帝允许,宣布了一些职位任命、官员调动之事。
这些调令,主要是补工部缺,和江南道上这次罢免的州府缺。
吏部宣布完后,百官小声议论了起来。
秦王和丞相王石的脸色,有些许难看。
工部不说,江南道上,此次任命的十三位州府官员,竟然没有一个是他们选定的。
其中有四个,不少人都知道,是前任吏部尚书,即晋王外祖宣阳侯的门生。
还有三个,是从北疆迁调的,并且都是右迁。
和他们相比,邓伯行升为大理寺卿,早就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反而是这日最寻常的任命。
还有一些官职不大的职位,天楚帝让吏部自己看着办,只让他们尽快将这些空缺补齐。
这不仅仅是官员调动的问题,这些任命和天子的放权,更像是天楚帝在削弱秦王的势力,加大了对晋王的扶持。
这就意味着,诸君之争,晋王的赢面好像更大了。
下朝之后,秦王愣在原地,内心憋着一肚子气,直到丞相王石上前唤他,他才回魂。他下意识去看陈穆愉,大殿里早已没了后者的身影。
一下朝,刑部尚书和欧少言立即去了御书房,将安国公之死和昨夜有人夜闯刑部大牢之事做了禀报。
欧少言如实禀报了阿诺的事,却隐去了莫焰也去了的那一部分。
他推测前者应该就是四日前夜闯大理寺大牢的人。
听欧少言禀说刺客没有得逞,安国公是意外死亡后,天楚帝一时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这种情况,也只是短短一瞬,须臾,他便恢复如常。
既然安国公之死,和刺客没关系,天楚帝也没有追究刑部责任,责令刑部尽快将那又闯大理寺大牢又闯刑部大牢的人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