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舟揣着银票从秦王府出来,直奔天外来客,用刚赚到的银子,奢靡了一把。
喝酒的时间里,她不用特意打听,就将贺叶蓁在茶楼出事一事了解了个大概。
除了谈论贺叶蓁的事,酒楼里也有人在说宣阳侯请旨让女儿和离一事。
安国公府今日成了京都城里最具有谈论价值的府邸。
走得时候,她还外带了几样天外来客的招牌小吃。
回到自己的小院,一进门,就有人迎了上来。
“阿姐。”
沈归舟看到沈星蕴也没有意外,将手上的食盒,递给了他。
沈星蕴接过去,打开一看,欣喜不已,“阿姐,给我的。”
原来,阿姐早就知道他要过来。
还是阿姐好。
沈归舟睨了他一眼。
沈星蕴没懂,什么意思?
沈归舟走进里院,“给雪姐姐送去。”
沈星蕴的喜悦定格在脸上,“……阿姐,我能分一点吗?”
沈归舟直接回了他一个背影。
他在原地替自己哀叹了三息,不敢有异议,迅速跑去找雪夕。
半刻钟后,沈星蕴又端着茶跑着回来找沈归舟。
沈归舟正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休息。
沈星蕴停在她面前时,嘴里还在动。
沈归舟抬眼,他立刻低头给她倒茶,嘴里东西咽下时,狗腿地将茶递给她。
沈归舟接过茶,没说什么。
沈星蕴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自己主动找着话题,“阿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还以为她送完秦王妃就会回来。
今日沈归本来是没准备去秦王府,但是,茶没喝成,都走到秦王府门口了,也没有理由不进去。
从这个角度讲,贺叶蓁这个事情也不是一件坏事。
她没回他,“说说那茶楼的事。”
沈星蕴一听吩咐,不敢再追问,细说起今日的热闹来。
今日那茶楼里,一死一伤,伤的是贺叶蓁,死的是她的丫鬟。
贺叶蓁没死,也是命大,恰好遇到了一个好大夫。不然,等京兆府的人来,再将她送医,她估计也早死透了。
那个好大夫,后来沈星蕴看到了,也是个熟人。
“是姐夫的师弟救了她。”
“范大夫?”
“嗯,就是那个庸医。”
沈归舟听到他对陈穆愉这位师弟的评价,默了一下。
若是那位范大夫救了贺叶蓁,那外界传的‘勉强、暂时’,多半就是不会有反复了,贺叶蓁这次的运气,是真的还可以。
沈星蕴没觉得自己的点评有任何问题,继续同她讲说。
讲说后续之前,沈星蕴同她说了个题外话。
昨日,宋倾画去了安国公府,美名其曰,看望贺叶蓁。
宋倾画离开后不久,贺叶蓁就让自己的丫鬟棠心去递信约见狄公子。
今日一早,贺叶蓁低调出了门,去了那间茶楼。
约半个时辰后,狄公子也低调进了茶楼。
沈星蕴怕被人认出来,自己没进去,找了个人代劳。
他的人看见狄公子到茶楼后,避过众人进了贺叶蓁所在的雅间。两人在雅间待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面还想就传出了一些动静,像是两人起了争执。
因为门外有人望风,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他的人也没太听清楚。
雅间里的动静也没有持续多久,就安静了下来。
茶楼伙计随后进去,贺叶蓁已经被人刺伤了。
后面的事,就是街上传播的那样了。
沈星蕴觉得,伤了贺叶蓁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司空曙。
可他杀人的原因,暂时不清楚。
可惜的是,当时让他跑了。
沈归舟摸着茶杯杯沿把玩,猜测道:“宋倾画告诉了贺叶蓁,司空曙的身份?”
沈星蕴琢磨了一下,“很有可能。”
那就有可能是贺叶蓁知道自己被骗了,去找司空曙确认。确认的过程中,两人没谈拢,然后起了冲突,让司空曙感受到了危机感。
“贺叶蓁醒了吗?”
“暂时好像还没有,刑部留了人在安国公府。只要贺叶蓁醒了,愿意透露一二,这个案子想必不会太难办的。”
这个看法,沈归舟是赞成的,没有再说什么。
沈星蕴安静了一下,问她:“阿姐,若是和谈谈崩了,是不是很快又要打仗了?”
沈归舟随意答道:“可能吧。”
沈星蕴还有问题,张嘴却没有发出声。
斯须,他想起了陈穆愉。
“阿姐,我听说姐夫病得很严重,是真得吗?”
沈归舟还是那个语调,“不知道。”
沈星蕴愣住,不知道?
不知道是个什么回答。
姐夫病得重不重,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猜测道:“你没去看过他?”
沈归舟很诚实,“没有。”
“……那你不担心他?”
沈归舟回得不带一丝犹豫,“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下换沈星蕴默了。
“……我听说,他要……病危了。”
他差点直接将死了说出口,话到嘴边反应过来,又换了个委婉一点的说法。
他小心翼翼地跟她说着自己的小道消息,“昨天,他还在宫里晕倒了,都没出宫。我听说,他的病,太医院已经……已经束手无策了。”
沈归舟喝茶的动作停下,他哪里来得这么多听说。
他见她动作,以为她是担心了,小声提议,“你要不要进宫去看看他?”
现在不去,说不定,以后就见不到了。
沈归舟抬眸,“进宫?”
嗯,没错。
“皇宫是你家?还是你觉得那是我家?”
额。
都不是。
沈星蕴颓丧一息,眼睛眨了眨,“要是你想去的话,我可以给你想办法。”
沈归舟本来已经收回的视线又重新转向他。
沈星蕴睁着一双大眼睛,单纯中有着肯定。
沈归舟审视了他一刹,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沈星蕴期待地问她,“阿姐,去不去?”
沈归舟回得十分干脆,“不去。”
沈星蕴的期待定住,她的这个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适应了一下后,他决定再劝劝她,“那万一姐夫真得……那个了……”
沈归舟不明白他一个小屁孩怎么比外面那些好事的妇人还操心,用回雪夕的话堵住他的喋喋不休,“他死不了。”
“你都没去看他,你怎么知道他死不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现在不去见他,万一要是他死了,以后你。”
沈归舟猝然偏头,越说越顺畅的沈星蕴被她看得心头一怵,卡了一下。
等恢复过来,声音小了许多,但他还是坚持将剩下的话给说完了,“想见他,说不定也就见不到了。”
沈归舟目光直视于他,谛视他半晌后,问道:“你很关心他?”
“有点。毕竟他是我姐夫嘛。”
“那你去看他。”
“……那你呢?”
“不去。”
沈星蕴接不下话了。
坐了一会儿,他脑中灵光一闪,目光炯炯,“阿姐,你这么不关心姐夫,你是不是……又有新欢了?”
沈归舟刚进嘴的茶,差点呛到自己。
沈星蕴自己嘀咕,“不应该啊,长成姐夫这样的,全京都找不出第二个,你这种看脸的人,应该没有那么容易移情别恋的。”
主要是没有条件。
“咳。”
沈归舟的那口茶,终是让她轻咳了一声。
她斜眼看他,短短一瞬,连将他埋哪儿都想好了。
沈星蕴被她这么一看,顿觉进入了深秋。
檐下帘子络子未动,他却觉秋风瑟瑟。
他清醒过来,眼睛脸上又都变成了纯真和真诚,补救道:“我的意思是说,阿姐你眼光好。”
夸完沈归舟,他嘴巴迅速抿成了一条线,自觉地又给她添茶。
看在茶的份上,沈归舟将埋人的想法收了回去。
死亡一瞬解除,沈星蕴偷偷吐出一口浊气。
呼吸恢复正常后,他脑中再次冒出灵感。
他姐若不是有新欢了,那就是……
“阿姐,难不成,姐夫这病另有玄机?”
“不知道。”
沈星蕴被她吓了这么一下,脑子又变得好用起来。
她说不知道,那八成就是他猜对了。
他激动起来,身体无意识地往沈归舟的方向倾斜,“阿姐,姐夫为什么要病?”
沈归舟不是很想理他。
他福至心灵,立马殷勤地给她锤起肩来,“阿姐,你就告诉我嘛。满足一下,我那小小的好奇心。我听说,他生病之前,长隆银号的事有了很大进展,户部的问题也爆了出来。他这一病,那些事都耽搁下来了,他之前的辛苦不是都白费了?”
沈归舟受不了他的聒噪,放下茶杯,给出了回答。
陈穆愉住在含章殿,可他小时候可以算做是在明崇殿长大的。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被立为太子,但他对于他父皇来说,终是不一样的。
他们的矛盾起于文宣皇后,爆发于后者的死。
天楚帝对他的顾虑,先是来自文宣皇后的娘家,后是来自北疆兵权。
无论是他们之间的矛盾还是天楚帝的顾虑,都不是在他本身。
陈穆愉因为继后很快入住朝阳宫,对他父皇不满加重,偶有任性,但除上次他在北疆的举动外,他也从未真正惹过天楚帝不快,触碰过一位君父的底线。
在处理父子关系上,陈穆愉一直做得很机巧。他本身又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儿子,这让天楚帝对待他的事情,更是矛盾。
若是遇到契机,只要陈穆愉愿意低头,他们父子的关系也不是不能修复。
储位之争,在自身,在百官,可最终的权力,还是在帝王手中。
他遇刺重伤,是这契机的开始。
他的命悬一线,加重了这位君父对他的愧疚。
今日他旧伤复发,也是契机。
若是没有他这重病不起,今日宣阳侯也不会如此顺利的求得陛下旨意。
他这一病,正好也可以给某些人争取时间的机会。
沈星蕴豁然贯通,不再劝说沈归舟去看陈穆愉。
他不聒噪了,沈归舟问起了他寒华寺那第三人的进展。
一听她问这个,沈星蕴有些羞愧。他按照沈归舟说得将可能的知情人都查了一遍,但是好像都不是。
沈归舟盯着他瞧了一会。
他骤然觉得压力剧增,以为一顿批斗是少不了了。
下一瞬,沈归舟将视线挪开了,没说什么。
他向沈归舟虚心求教,是不是还有什么是他没想到的。
沈归舟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为什么突然回大将军府了?”
沈星蕴过了片刻思维才跟上,不好意思地小声回答:“我没银子了。”
沈归舟没再问什么,小院子静谧下来。
坐了一会,她开始转茶杯玩。
沈星蕴看着那个杯子,没敢催促她。
茶杯被转了几圈,沈归舟再次出声,“盯紧安国公府。”
这算是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
沈星蕴二话不说,应承下来。
说到这个安国公府,又说回了贺叶蓁。
沈星蕴询问沈归舟,假若凶手真的是司空曙,贺叶蓁会不会因为考虑到安国公府和自己的以后,又和上次一样将这个事情隐瞒下来。
沈归舟不是很在意,随意道:“那就帮她去除这些顾虑就好了。”
沈星蕴思考须臾,茅塞顿开。
临走之前,沈星蕴还和沈归舟说了一件事。
前段日子,他有天晚上偶然看到他在北疆见过的那个阿诺秘见了沈峰。
但是,他们谈了什么,他没敢去偷听,并不清楚。
沈归舟听到阿诺这个名字,把玩着茶杯的动作稍微滞缓了些许,却没说什么。
看着他离开,沈归舟把玩着杯子的动作依旧没停,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星蕴离开小院后,准备回家。
走到一半,被他嘴里的庸医拦住了去路。
沈星蕴看到他,也没意外。
范庸医先开口,“怎么样,嫂子答应去看我师兄了吗?”
沈星蕴朝他伸出手,“剩下的五百两。”
范庸医眼睛一亮,“嫂子答应了?”
沈星蕴手不动,以鼻音做答:“嗯。”
范庸医有点激动,“嫂子什么时候去,今日去,还是明日去,还是过段时日去?”
沈星蕴闭嘴不言,弯了弯摊开的手掌,示意他先付钱。
范庸医也是个有原则的人,“你先说。”
沈星蕴无声呵呵,“想赖账?”
什么叫做赖账,他是这种人吗?
“你说了我就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