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挑中的人家,安国公也没什么意见,这桩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一年后,他们俩人成亲,贺舒窈随着沈峰离开了京都,去了北边。
距离远了,来回诸多不便,她成亲之后,就没有回来过。
直到来年开春,老夫人病逝了,她回来奔丧,待了半个月。
那是她成亲之后,她第一次回娘家。
在那之后,她又十几年都不曾回去过。
倒是沈峰,年关若是回京述职,就必定会抽时间来贺家一趟,替她看一下老父亲。
这也让后面才来这安国公府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比起这位大小姐,反倒是对沈峰这位姑爷更熟一些。
韦氏讲完这些往事,还想和侯夫人做个讨论,贺峻回来了。
侯夫人看到他,也顾不上听什么故事了,急忙询问他贺叶蓁的事情,问他贺叶蓁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贺峻心事重重,正烦得很。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的这种心情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他也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没有回她,直接越过了她。
侯夫人不是没看出他的情绪,可她实在担心贺叶蓁,就又追着他问了一遍。
贺峻停下了脚步,垂眼看着她,阴阳怪气道:“你不知道,她是被刑部带走的。 ”
说到这个,他火气更大,刑部的人直接上安国公府要人,摆明了是折他们安国府的面子。
刑部是晋王的地盘,满朝官员,可以说是无人不知。
晋王和他们府上又是什么关系,更是大家都明白的。
如今刑部这样做,他们安国公府就成了整个京都的笑话。
先前他和侯夫人吵架时说的猜测,其实也可以说是话赶话,赶到那了。但是刑部一上门,还说这事是经过他们叶尚书批准的,这让他不得不质疑这事是经过晋王同意的。
否则,叶闵怎敢上他们安国公府的门,还将这事广而告之。
侯夫人听话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可对上他的眼神时,陡然懂了他的意思。
见她神情变化,他若有若无地冷笑。
韦氏听他回来了,侯夫人一走,她也跟着在后面竖着耳朵听。
侯夫人想要问贺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张嘴想起这屋里还有个韦氏。
她回头看去,正好和韦氏视线对上。
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的韦氏尬笑了一下,又见贺峻也看向了自己,和他打了声招呼。
侯夫人见她没有要回避的自觉,温声问她,“弟妹,你可还有其他事情?”
韦氏:“……”
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贺叶蓁是被刑部请走的,请走的不让她听?
侯夫人说得更明显了些,“今日这天色也不早了,想必二叔也已经回府。既然你不愿在我们这用饭,那我就不耽搁你了。”
韦氏一愣,她有说让她在这用饭吗?
侯夫人转头直接喊来了自己身边的嬷嬷,让她点灯,替她去送韦氏。
韦氏看向外面其实还没有到必须点灯的天,想装听不懂也不行了。
本想厚着脸皮打听后续的她,不好再坐下去,只能起身告辞。
她一走,门口的其他下人也自觉退了下去。
侯夫人做了个深呼吸,耐着性子,再次好声好气地询问贺峻,贺叶蓁到底如何,什么时候能回来……
嬷嬷回来时,贺峻刚好从小花厅出来,脸色看着比回来时还阴沉。
她同他行礼,他看都没看,直接走了过去,去了自己的小书房。
嬷嬷心里一噔,忙进门去找侯夫人,只见侯夫人一个人呆坐在那里。
她试探性地唤了她一声,问她贺峻怎么说,贺叶蓁今日可会回来。
侯夫人眼皮动了一下,抬头看向她。
想说什么,可又没发出声。
嬷嬷知道自己猜对了,俩人必是又闹了不愉快。
正想着怎么安慰她,侯夫人收回目光出了声,“他让我去问阿琰。”
嬷嬷最开始是她的陪嫁丫鬟,是宣阳侯特意给她挑选的,她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贺峻的意思。
侯夫人站了起来,朝自己寝房走去。
嬷嬷跟着她,有点心疼她。
回到房中,嬷嬷给她倒了杯茶,她没喝,只是盯着它看着。
嬷嬷想安慰她的话收了回去,陪她静静地待着。
侯夫人盯着茶看了很久,直到茶上面不再冒出热气,她开了口,吩咐嬷嬷准备点贺叶蓁最喜欢吃的,再收拾点御寒用的衣物给贺叶蓁送过去。
虽然现在还说不上冷,可今日变天了,再加上刑部那种地方一听就冷飕飕的,她不仅担心她在那里饿着,也担心她在那里冻着。
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恭敬应下。
转身准备去办,侯夫人又叫住了她。
叫住她后,她又过了很久才再次说话。
“明日你回一趟家里……告诉父亲,我想回家了。”
沈归舟回去时,陈穆愉还没回来,沈星蕴则已经等在家里。
晋王查长隆银号一案,查到了户部,这事沈星蕴第一时间就听说了。
他见她张望四周,立马让她不要找了,陈穆愉今晚可能会晚点回来。
沈归舟瞥了他一眼,看他自作聪明的样子,真得很想揍他。
反问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出口。
沈星蕴也只敢开她这么一句玩笑,很有自知之明的见好就收,迅速用了寒华寺众人的后续来转移话题。
他的消息是真的灵通,除了那些进宫的人和天楚帝说了什么暂时还不清楚外,其他事情他都说得和实际没有半分差别,准得就和他都亲临了现场似的。
结果,就在他一口气说完,等着沈归舟认可他能力,夸他能干时,后者问了他一句话。
“死的那人,身份查到了吗?”
他瞬间像个遭霜打了的茄子,眼珠乱转,手开始摸鼻子。
沈归舟明白了,没有笑话他。
过了一会,沈星蕴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猜测。
有没有可能那人身份并不特殊,只是对方临时随便找了个倒霉鬼。
因为不特殊,所以大家一时都不认识。
普通人,短时间内其实是最不好找的人。
做这件事的人,想要达到的效果,就是目前这个局面。
这种可能沈归舟不是没想过。
若是如此,死者的身份,就是个时间问题。
短时间是大海捞针,时间一长,捞出来的可能还是比较大的。
这么多人找,说不定明日就有结果了。
若那人不是个被随便抽中的倒霉鬼,那么他们就算找不到,有人也会帮他们找到的。
她没有否认他的这种想法,但她还是吩咐道:“让你的人都用心找一找。”
沈星蕴不敢说二话,保证自己一定用心。
陈穆愉暂时回不来,沈归舟看沈星蕴饿的无精打采的,就没等他吃饭,和其他两人先吃了。
吃完饭后,沈归舟坐在院子里乘凉,沈星蕴则坐在一旁负责给她扇风赶蚊子。
惬意地享受了半个时辰,陈穆愉还没回,云泽先来了,带来了红云的消息。
沈归舟离开后,红云就进了城。她看着对京都不熟,走了好几条街,找到了一家相对比较便宜的客栈落脚。
找到客栈之后,云泽听她跟人打听了柳惜惜。
红云打听柳惜惜。
这么说来,她可能是来看柳惜惜的。
红云这个人,看上去薄情,可柳惜惜对她的恩情她却一直记着。除此之外,她对她的愧疚,也一直没减。现在文君宁和临桐诗派的旧案被重新提起,柳惜惜和辛贤集是一样的出名,想来她在外地也是听说了。
她若特意来看柳惜惜,也不是不可能。
她嘱咐云泽,派几个人保护她。
听了沈归舟讲了红云和柳惜惜的渊缘后,云泽迅速明白过来,她现在这样到处打听柳惜惜,恐怕很快就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
沈归舟一直没具体说让他跟着的人是谁,要走时,云泽和沈归舟确认了一下,“夫人,那位………姑娘,是不是就是当初在南泉县里同你一起住过客栈的那位红云姑娘?”
沈归舟没想到,他只见过红云两次,过了这么久,他竟然还记得她,并且这么快就认出了她。
沈归舟没想故意隐瞒,只是红云以前是个妓女,现在想来是从良了,换了个新地方,她想这样的人,多少都是不想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去的,故而没有和云泽多说。
他认出来了,她也就大方承认了。
云泽看她打量自己,连忙解释,他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红云既然是她的朋友,他一定会照看好的。
他不解释还好,他一解释,沈归舟想起了他所说的客栈那次的经历。
两人对视一眼,云泽也再次想起了那次,心里一突。
糟糕,夫人不会是以为,他是在内涵她那什么。
气氛一时有点怪异。
云泽欲哭无泪,他真没那意思。
他认出红云,其实不是他记性好。
是他这次再见到她,突然发现她的长得有一点像卓司主。
然后倒推回想,就想起了这么个人。
须臾之后,沈归舟淡定地移开了视线。
这让云泽松了口气,他在心中鄙视自己小人之心,并认可了沈归舟的爽朗大气。
解释的话,好像也没了必要。
云泽刚出门,在墙外遇到陈穆愉,便将自己来此的原由和他说了一下。
陈穆愉听后没提出异议,让他直接按沈归舟吩咐的办就好,随后直接进屋了。
云泽看着他好好的门不走,而是选择翻墙而入,有些愣怔。
这又没人,王爷为什么不走大门。
愣怔过后,茅塞顿开。
王爷这是谨慎。
环视一周,他自惭形秽,看来以后他得和王爷一样,做事要谨慎,没人也不能掉以轻心。
一更天时,雨终于下了下来。
大雨一下,天气就凉快了很多。
唯一不好的是,雨太大,再加上大风,就有点影响睡眠。
陈穆愉搂着沈归舟,发现她其实也没睡着,想起了一些旧事。
“沈归舟。”
正在听雨声的沈归舟慢了一会才发出鼻音回应,“嗯。”
这种回应,让夜色添了一抹暖色。
陈穆愉也不怕热,搂着她的手收紧了一些,“在南泉的时候,其实你是知道我还没离开,才让人去报案的?”
那报案根本不是报给县衙听的,而是专门报给他听的。
沈归舟思绪回笼,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不是。”她安静了一会,诚实回答,“我只是猜得。”
没办法,若没有他,那只有几个歪瓜裂枣的县衙哪敢剿匪。
陈穆愉浅笑,没有在乎她的扣字眼,“原来你从那么早就开始算计我了。”
沈归舟眼皮一动,什么话。
“我那是在给你送功劳。”
行,她说是就是。
“那,你在客栈抢我房间,也是故意的?”
“……”沈归舟纠正他的用词,“那房间,我可是付过房钱的。”
陈穆愉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她确定她当时那叫付?
“你是怕我认出你,还是不想我注意到你?”
沈归舟没有立即作答,安静下来。
陈穆愉将头埋在她颈窝里,轻声叹了一声,用很轻的声音道:“我应该早点认出你的。”
过了很久,沈归舟再次出声。
她嗤之以鼻,“那我那十年岂不是白混了。”
她那十年,做的最努力的一件事,就是学着做一个粗鄙却现实的市井小民。
她此话一出,周围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瞬间跑光。
陈穆愉轻吐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做为一个偏远之地没有见识的粗鄙寡妇,她的确做得很成功。
可对有些人来说,要做这样一个普通人,过程应该也难吧。
隔日早朝,秦王从站在朝殿里开始,就在担忧自己会被点名,弄得精神高度紧张,却又是心不在焉。
然而,天楚帝没有提起和善公主一事,有御史想说,也被他软硬兼施地按了下去。
最近朝中发生了很多事,先有交币扰乱坊市、黑市银号藏有巨额不明钱财,后有大学士被弹劾、牵扯多年旧案,现在又有参天楼之祸,损毁百姓生命钱财之外,还让北漠太子正好看了个笑话……这些是一件比一件糟糕,朝中众臣不是牵扯上了这事,就是沾染上了那事,都是自身难保。
人心惶惶之际,和善公主又闹出了这么一出。实际上,不仅是陛下不悦,他们更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