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那还是京都某个大户人家的姑娘。
这让大家都想看一看,到底是哪家不知廉耻的姑娘竟然敢在佛祖眼下做出苟且之事来。
沈归舟想法有点跑,觉得这种观点有点不全面。
男女私会……这种事涉及的难道不是至少是两个人。
许是大家关注点发生了偏移,她跟着大家向上爬,格格不入的装备也没人注意了。
她边走边打量周围,石径倾斜,绿树成荫。
这里离寒华寺还不是太远,站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寺庙里那些来往的香客,然而,此处没有寺庙里的那种喧闹,算得上是风景秀丽的清幽之地。
在这山林之间……私会,这种情景,沈归舟还只在话本子上见过,不得不说……挺会选地方。
看来,话本子的离谱果然都是源于现实。
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人做不到的。
眼看就要到人最多的地方,她不经意间在人群中瞄到一人,似是有点眼熟。
有人同她抢道,视线被遮挡了一下。
等她慢下步子,让那人先过,再看过去,之前看到的人不见了。
见后面的人越来越多,她没再管那随意一瞥,拿着锄头提着桶,很有技巧地往高处挤。
努力了一会,她终于可以看到最中心的全貌。
东边的林子里,有两人衣衫不整的一同卧在一株大松针树下。
树木遮挡让这边看得不是很清楚,那个位置很隐蔽,若里面的人不发出声音,从小径上走过是很难发现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心细的,率先看到的他们。
从衣物看,大致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
两人看着的确像是在私会,但也没有大家想的那般不堪。
中间有条山涧,不算宽也不算窄,不算高也不算低,下面还有乱石草木,四周环境也不是很好,没点身手和胆子的人都过不去。
先到的多半是些柔弱的夫人侍女,这独特的环境,就让先到的人也都很有礼的在外围观看,顺便一起猜测一下。
里面的两人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知道被人发现了,旁边这么大动静,他们也没反应。
沈归舟倒是可以跃过山涧,但是她一个人这么干估计会显得有点另类,想了想,她止了这种想法。
再往上走一段,应是可以绕到那边的。
其他人可能是不知道,沈归舟则嫌难走,也就没动了。
手里木桶没放,她把锄头当棍子撑着,同其他人一样耐心等着对面的人醒,顺便竖着耳朵听大家聊天。
这热闹看得其实也是个氛围。
至于人醒了能不能看到正脸,得看运气。
她听其他人聊天时,眼睛又转了一圈,没有在人群中看到开始那人,但好像又看到一个熟人。
云泽?
对方带着斗笠低着头,她盯着他瞧了一会,他挤过人群,朝她走了过来。
他来到她身边,稍抬了一下头,正是云泽。
他低声恭敬唤她,“夫人。”
沈归舟打量着他,他和这寺庙看着不大搭的样子。
她像同老朋友聊天一样问他,“你也来看热闹?”
云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是。”
不是。
看他这低调的装扮,沈归舟是不太相信他是来拜佛的。
云泽注意到她没有空闲的双手,主动伸出手,“属下给您拿。”
沈归舟没跟他客气,将木桶递给了他。
云泽看着她拿的这两样东西,有些疑惑,“夫人,您这是要去干什么?”
沈归舟没回答,她自己一手扶着锄头,一手手肘撑在锄头上,手掌托着下巴,眼睛注意着对面。
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站姿后,她换了个问题问他,“对面那女的你认识?”
云泽提着个桶站在她旁边,刚调整好的表情,再次尬了一下。
他俩站在一起,画面奇怪又和谐。
还别说,全场就属他俩最像是凑热闹的。
他同样小声回答:“对面的人,夫人您也认识。”
她也认识。
云泽声音更小了点,“那是安国公府的和善公主。”
和善公主……贺叶蓁。
沈归舟撇头看向他,被她这么一看,云泽脸色有一丝不好意思。
他和贺叶蓁?
沈归舟福至心灵,“原来,那个写的一手好话本子的人是你啊?”
不好意思的云泽听得有些懵,什么话本子?
他抬头呆道:“……属下不会写话本子。”
沈归舟眼里多了打量,“陈穆愉是不是将贺小姐那件差事交给你了?”
这句话就好理解多了。
“是的。”
那不就是了。
沈归舟上下瞧了他一眼,言语多了真意,“云泽,看不出,原来你还有这本事?”
云泽:“……”
这话他好像懂了,好像又没懂。
沈归舟饶有兴趣地追问:“你这本事和谁学的?”
以前没见他有这能力啊。
云泽听得云里雾里,她是在说这件差事?
还有,夫人这是在夸他,还是在笑他?
沈归舟琢磨了一下,猜测道:“飞柳教你的?”
好像又听懂了。
“……不是。”
沈归舟用眼神询问,那是谁?
云泽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不太敢说。
不说算了。
沈归舟也就是随口问一下,他不愿意说,也不刨根问底了。
她看向对面,说回眼前,“这事是你干的?”
云泽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这次反应很快,“不是。”
他觉得这种做法还是有那么点不道德,尤其是对一个其实也没有大错的姑娘家来说。
因此,他是没想过要弄这么一出的。
不是?
云泽注意了一下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告知道:“今日,相府的宋小姐也来这寺里上香了。”
他没想做这么不道德的事,但别人怎么想,他就不好干预了。
北漠太子司空曙前几日当街撞上相府宋小姐的马车,隐瞒身份的事情曝光。
他怕宋倾画不高兴,第二日就赶忙约见她,想要和她解释。
宋倾画没有回应。
司空曙意识到她是生气了,没有放弃,第三日又让人偷偷给她递了话。
宋倾画还是没有见他。
第四日……还是没有。
到了今日,司空曙通过一些渠道知道宋倾画会来这郊外上香,就也来了这寒山寺。
两人在寺里相遇,宋倾画怕被熟人看见,无奈之下,让他先去后山等她。
然后,这里就被人偶然发现了,然后的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宋倾画。
沈归舟瞧着对面还没动的两人,“你是说,对面的那个人是司空曙?”
“是。”
沈归舟想起自己之前偶然一瞥的人,眼睛随意地扫向四方。
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
云泽注意她挪动的视线,“夫人,怎么了?”
沈归舟没回他,又反着扫第二圈。
新的一圈扫完时,终于在某个不起眼的位置,看到了一个身影。
她看到人后,视线未做停留,自然挪了过去。
这时,她才开口,“看你的西南方向。”
云泽立即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靠后的位置。”
有了她的精准指位,云泽很快注意到她给他指的人。
看清那混在人群中人后,他内心错愕。
那是……
“司空曙!”
沈归舟没说话,对面躺着的姑娘好像醒了。
云泽又仔细看了一下,确认那人就是司空曙。
不是,他怎么会在人群里。
他明明是看着他走入后山的。
还有,他在那……
“那对面那男的是谁?”
沈归舟撑着下巴,歪着头追对面姑娘的脸,随口回他,“你问我,我问谁?”
差事难道不是他办的?
云泽噎住。
“啊。”
对面的姑娘惊叫了一声,手脚并用地向后退。
沈归舟视线不转,嘴里不走心地安慰云泽,“不是他也没事,话本子就得曲折离奇才能吸引人。”
后半句又将云泽听迷糊了。
对面的姑娘退了几步,想站起来离开。
转身抬头,站到一半,看到了对面看热闹的大队伍。
她好像整个人都僵住了。
对面等了许久的人见她醒来,开始垫脚、跳高、歪头、伸脖子……
一个个,都想通过那些枝桠缝隙看到那张脸。
这些人的注视和讨论使她终于回过神来,又惊慌失措地将脸转了回去。
这么一会,沈归舟没有看到她的脸。
人群中,却有人在惊呼。
“贺家小姐!”
贺家小姐?
大家一听那惊呼声,谜底有了提示,变得更加激动了。
哪个贺家小姐?
那个。
安国公府的那个?
沈归舟听着大家猜测,换了个安慰方式,仗义道:“人算不如天算,偶尔出点意外也正常。放心,这事若你们王爷怪罪,我给你辩解。”
云泽不是不相信她,实在是她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敷衍。
“……多谢夫人。”
惊呼声停了一会又响了起来,“那不是贺,和善公主!”
和善公主!
这名头一出,大家确定了。
安国公府的孙小姐,前些日子,不就是被册封为和善公主。
他们纷纷又将头转到对面,脖子伸的一个比一个长。
沈归舟往西南方看了一眼,发现司空曙被人群挤得更加靠后了。
沈归舟拿过云泽手里的木桶,低声吩咐道:“拦住司空曙。”
云泽会意,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很快退到了外围。
沈归舟视线两边兼顾,注意到了司空曙,对面的情况也没错过。
贺叶蓁有点慌,衣服越整越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么一会,沈归舟身边又多了一人。
“阿姐。”
沈归舟偏头,看到也带着个斗笠并将帽檐压得极低的沈星蕴没有意外。
沈星蕴十分自觉地将她手里的木桶接了过去,问道:“阿姐,你也来看热闹。”
这个陈述式的问题,有点耳熟。
沈归舟不答反问,“这事有你的功劳?”
沈星蕴赶紧否认,“不关我事。”
沈归舟瞥了他一眼,不关他事,他会在这儿?
“昨日,有人帮狄公子给贺叶蓁送了一封邀约赏景的信。”沈星蕴单纯一笑,谦虚道:“我就顺便帮她了解了一下狄公子的身世,让她知道狄公子或许有能力帮她解除这场和亲。”
当然这件事,他也不是昨日开始做的。
“就这?”
“再顺便帮她打听了一下和亲公主离京的日子。”他眼神清澈,“长则两月,短则半月。”
最近贺叶蓁快要被和亲公主这个名头逼疯了。
安国公在安国公府说一不二,无论她怎么求自己父亲乐乡侯都是无用,侯夫人心疼她,却也是无能为力。
她甚至去大将军府求过大将军夫人,亦是无用。
她认为那位厉害的姑母一定可以帮她,然后者能给的也是同情。
她告诉她,公主封号都下来了,北漠使臣也已经抵达京都,两国就此事达成共识,她要去和亲的事已经铁板钉钉,不容更改。
就算她去求她祖父,她祖父同意了,也没有用。
因为,这已不是安国公府的家事,而是国事。
她是公主,是天楚的公主。
从她成为一国公主的那刻起,她就不属于自己了。
贺叶蓁不甘心,觉得这一切荒谬,凭什么,这天楚那么多女子,凭什么让她去。
什么叫她不是她自己的,她为什么不是她自己的,什么公主,那是他们强加给她,在这之前,她从未享过公主的待遇,既然她未享过公主的待遇,凭什么让她做这牺牲。
这一切真得太可笑了。
她不想做这和善公主,不想嫁去北漠,更不想嫁给一个快要入土的糟老头子做妾。
她还去过两次晋王府,都被管家以‘晋王在外办差,不在府中为由’打发了。
她不死心,知道晋王最近在办户部办差,以为他在户部,后一次就转道去了户部。
结果,她还没到地方,途中就遇到了做为太常寺卿的自家叔父,谎言被当场看破,她只能跟着回府。
回府的当晚,安国公府找了她谈话,让她记住,她是贺家的和善公主。
自那之后,他严禁她去晋王府。
眼看离和亲公主离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越来越慌,理智也早就烧乱了。
这个时候,狄公子似乎成为了她唯一还能抓一下的稻草。
他主动约她,她自然是要来赴约的。
沈星蕴向沈归舟诚恳保证,“除了这些,别的我什么也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