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夕是来和她说她上次特意嘱咐的事情,即姚廉的现状。
姚廉去年冬天到的京都,的确是来投奔他侄子的。
他的侄子原本是个小摊贩,在西城那做些小生意。只是,在他到京都的三个月前,他的这个侄子出了些事情。等他到京都时,他这侄子重病在家,家里积蓄不仅花得精光,还有妻儿要养,家里早就连锅都揭不开。
姚廉是个重情义的人,看到自家侄子家中如此凄惨,更是不忍。
这一年,他借住在侄子家,带来的积蓄全部给侄子用来治病了,同时,他还到处做工,赚些银子,给侄子治病,给侄子养三个稚儿。
可惜,京都繁华,却也最是能体现人情冷暖、现实残酷的地方。
像他这种外来之人,没有靠山,身体还有缺陷,他能找到的事情很少,找到事做,赚的也不多。
循环入不敷出,日子过得非常拮据。
雪夕也打听到了姚廉的住址,他就在西城。
沈归舟和姚廉约定的是等他来找她,可她想着自己今日也没什么事,就准备去看看他。
她从酒铺里提了两坛最好的酒,又在路上买了些下酒菜和小孩喜欢的吃食,照着雪夕给的地址找了过去。
沈归舟知道那个地址是京都有名的贫民聚集之所,那里住的都是一些难民、乞丐和无家可归的流民等。
走到那里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意外。
行走于其中,入眼的比她想得还要差。
其实,少年时,她见过比这环境更差的地方,不过那是在北疆,是在苦寒之地。
这里是京都,隔壁街就是商铺林立,车水马龙。
也许,正是有了这对比,这个地方反而给人的感觉更差。
沈归舟在里面穿梭了半炷香左右,才找到姚廉的住所。
有些遗憾,姚廉不在,出去找活做了。
他今日去了哪里,他的侄子和侄媳妇也不知道。
沈归舟给他那行动不便的侄子看了一下,发现他应是被人殴打造成了内伤,许是当时没有及时医治,如今伤势变成了沉珂,有些严重。
她给他开了方子,扫了一眼一贫如洗的房间,又把身上的钱和带来的东西都留了下来。
喝了一杯茶叶都没有的白水,姚廉还没有回来,沈归舟就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她再次叮嘱雪夕,若是姚廉来找她,第一时间告诉她。
吩咐完,雪夕又跟她说了一些今日朝堂的事情。
正事说完,沈归舟朝自己房间走去,走了两步,想起了昨日陈穆愉说的沈星蕴一事。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让雪夕派人去找一下沈星蕴,找到了把他送过来。
听她说起沈星蕴,雪夕有些疑惑,但也没问什么,直接应了下来。
沈归舟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时,檐廊下的椅子是空的,院子里很安静。
她迈步朝里面走去,走了一半,她又调转了方向。
房间内,陈穆愉右手负于身后,背脊挺直地站在窗前,旁边的书案上摆着一本书。
在沈归舟这里养伤,无需上朝也无需见客,陈穆愉穿戴都偏日常,就连头发都没有束冠。
清风从窗户外吹进来,拂动了他半束的发丝和轻薄的外袍。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风姿潇洒,气质如仙。
若窗外那人往旁边站一站,一切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见陈穆愉沉眸思索了许久,他壮着胆子问道:“王爷,您,准备何时回府?”
陈穆愉抬头,眼神自带压力。
站在外面的人心头发紧,堆出了笑脸,“这不是属下要问您的,是范公子让属下问您的。”
陈穆愉眼里的压力收了些,“你告诉他,说我说的,这个问题以后可以不用问了。”
外面的人直接石化,不用问了?此话何意?
是不想让他们问,还是……王爷不打算回府了。
那在王府里装王爷的范公子,还不得疯掉。
不,他‘病’了这么多天,已经疯掉了。
王爷若是再不回去,接下来,就是范公子将他们都弄疯了。
想到那种情景,他心里一抖,鼓起勇气向他确认,“王爷,您……是以后。”
都不准备回府了?
话说一半,陈穆愉神情严肃了一些,伸手阻止他。
他立即止住声音,紧张起来。
陈穆愉仔细听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他离开。
他反应很快,看到眼神就准备撤。
“谷掌柜。”
脚刚提起,屋顶上传来声音。
他脚步顿住,窗户里侧的陈穆愉眼里闪过笑意。
屋顶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听着就像是友人串门时的寒暄,“你这是准备走了?”
谷诵偏头看了陈穆愉一眼,看到他不慌不忙,他也很快镇定下来 。
他往外退了一步,抬头向屋顶看去时,脸上已经有了亲和的笑容。
见到坐在屋顶上的沈归舟,他拱手行礼,“属下见过夫人。”
他笑得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沈归舟也笑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她对着他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再次问道:“你事情谈完了?”
谷诵内心发虚,面上镇定,“……是的,属下这就准备走了。”
沈归舟做了然状,抢在他说出告辞前,问道:“不吃个便饭再走?”
谷诵心提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维持住,“夫人盛情,属下心领。”
沈归舟起身,接话极快,“那干脆吃了再走?”
谷诵哑住,僵硬地扭头,将视线转向陈穆愉,笑容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不必了,属下……”
生死时刻,他又找不到借口了。
沈归舟飞身下来,落在了他旁边,一脸纯真地问他,“为何?”
谷诵想哭,他也想知道为何。
他不怕沈归舟问罪,但是挺怕沈归舟这样笑的。
她这反应,太不合常理。
沈归舟帮他想了个理由,“你是担心我这里的饭菜不好吃?”
谷诵嘴角扬得有些僵了,又不敢放下来,“夫人别误会,属下是还有事要忙。”
“哦。还有事。”沈归舟表示了关心,“很急?”
谷诵神情放松了些,“是的,很急。王爷刚才吩咐,让属下立即去办。”
他说这话时,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去看陈穆愉。
沈归舟瞟了陈穆愉一眼,后者神情自若。
谷诵抓住时机,赶忙道:“夫人,您和王爷先聊,属下告辞。”
沈归舟收回了视线,很是通情达理,“行,既然你忙,我就不留你了。”
谷诵心中的巨石落下去了些,没有废话,立即走人。
他是翻墙进来的,习惯性的就又准备翻墙离开,走了两步,发现背后那双眼睛还没离开,他内心尴尬的厉害。
只是,现在他若转道去大门,好像更不合适。
想清楚这点,他便硬着头皮走向了围墙。
就在他准备翻墙时,背后还在盯着他的人,忽然又喊了他。
“谷掌柜,下次若是没有急事,可以吃了饭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