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又让这大殿变得静谧起来。
陈穆愉想要看清她的神情,可是她一直都背对着他。
沉吟了片刻,他答:“知道。”
听到他的回答,沈归舟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地上有破烂脏乱的蒲团,她拿着酒直接转身坐了下来,一点也不在乎形象。
在这种地方这样坐着喝酒,似乎有些不尊敬亡灵。
但她随性地坐在那里,看着却也没什么突兀的地方。
她又喝了一口酒,仰头浅笑着问她,“那你确定,你还要娶我?”
和她一贯没心没肺的假笑不同,她这次的笑容干净的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这样的笑容,和她的问题,和她这个人,形成了强烈的矛盾对比。
陈穆愉和她对视了良久,看了看周围,也在她旁边的破蒲团上坐了下来。
他今日穿的一身月白常服,一坐下来,灰尘扑了他一身。
他自己不在意,沈归舟看着倒是有一闪而过的意外。
他看向沈归舟手里的酒,“是露上白吗?”
“?”
“听云泽说,你请他喝过这个酒。”
“……?”
这话题是不是聊偏了。
陈穆愉见暗示了两次都没用,干脆直接道:“你不打算请我喝一次?”
沈归舟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没把酒给他,提醒他道:“这酒是给他们带的。”
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陈穆愉将手伸了出去,“现在不是你在喝?”
沈归舟:“……”
她喝那是……好吧,是她在喝。
看着那只好看的手,她迟疑了些许,还是将酒递给了他。
陈穆愉仰头灌了一口,看着他喝,沈归舟等着看他的笑话,却不曾想并没有意外发生。
她真心道:“酒量不错!”
话一说完,想起她曾经想灌醉他,好像从来没成功过。
陈穆愉没有将酒还给她,“托某人的福。”
沈归舟见他看着自己,眼神意有所指,怔了一下。
她怎么觉得他说得这个某人是指她。
他酒量好,跟她有什么关系?
陈穆愉也没跟她多说这个事情,他将视线收了回去,重新捡起了她开始的问题,“你今日带我来这里,是想回答我今日早上的问题。”
沈归舟过了一息才跟上他的思维,她看着门外,没有回头,“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多考虑。”
陈穆愉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我是能猜测他来的目的,但没有得出和他一样的结论。”
“是吗?”沈归舟垂下视线,少顷之后,嗤笑一声,“那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主动出击赤丹皇庭?”
陈穆愉偏过视线看向她。
沈归舟抬起头来,直接对上他的双眼。
“你来北疆的时候,没想再回京都吧。”她声音不大,语气却是肯定,“至少近三年内,你是不想的。”
京都繁华,对他来说,却是禁锢。
回到北疆,就算还有江州和云州的异心,也远比留在京都事事受限要好。
更何况,以他的心计,这两处或许根本威胁不了他丝毫。
她竟然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陈穆愉的惊诧一闪而过,随即又觉得正常。
她是沈小四,一手策划了江州之围,破解了北疆困局的人,聪明并不奇怪。
他没有否认,“是。”
“那是什么让你改变这个想法,想要击败赤丹,快速结束这场战争呢?”
没等他开口,她又笑答,“是因为被困荒海连城里的那些几万人。”
陈穆愉听出她说此事的意图了,“你是觉得,我和沈老将军是一样的想法。”
“难道不是吗?”
陈穆愉在心里叹息一声,“我知道穆维生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但是江州兵马的折损,我也知道不是你的本意。”
他眼神真挚,看得沈归舟轻笑了一声,“那荒海连城呢?”
不等他答,她又道:“你改变主意,不就是怕我坑杀那些人吗?”
陈穆愉:“……不是。我相信你,不会那样做的。”
沈归舟扫了一眼四周,将身后的木匣拿了下来。
她盯着木匣看了一会,动手打开,摆放在陈穆愉面前。
“你错了,我真的动过心思的。”
陈穆愉看着里面的东西,满满一匣子的铭牌,和他猜测的一模一样。
沈归舟将匣子盖起收了回去,站起来,又将他们放到原位。
“若你再慢一点,那些人或许就会永远留在北疆。”
陈穆愉看着她的举动,一时没有说话。
沈归舟也没要等他的后续的意思,转身离去。
“你说的是或许。”陈穆愉抓住她的手,“或许有过那个念头,怕他们成为他人臂膀,届时成为我们的阻力。但我依旧相信,那不会是你最终的想法。”
沈归舟垂眸看向他,和她对视良久,她冷笑一声,将手抽了出来。
陈穆愉解释,“我改变主意,是因为。”
“不重要,你是什么想法,我并不在乎。”
沈归舟打断他的话,朝着外面走去,她一边走,一边道:“我在乎的,是你的那道圣旨,从始至终都没有变。”
话音落下时,她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陈穆愉看着她的背影,想喊她终是没有发出声。
不在乎。
他们一起这么久,他能得到的,原来只有这三个字。
看着她走入前殿,他在心里嗤笑一声,站了起来。
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将剩下的酒全部洒在了供桌前,也转身离开。
他走出安城寺时,还能看到沈归舟的身影。
他大步追了上去,走到了她身侧,两人依旧一路无话。
远远看着,好像和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实际上,他们之间隔了近两尺的距离。
那近两尺距离,就像跨不过去的沟渠。
回到风花雪月,陈霄在门口等陈穆愉。
“王爷,夫人。”
沈归舟微点了一下头,就进去了。
陈霄看出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但他有急事,也没多想这个事。
“王爷,京都最近有私铸的铜钱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