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李仕承抖着身躯打断陈穆愉。
“王爷,末将知道,我这逆子该死。”
陈穆愉没出声,等着他的后续。
果然,李仕承话语一转,“ 但末将只有这一个儿子了,末将厚着这张老脸恳请王爷网开一面。”
他说这话时,完全是一个白发迟暮的老父亲的心酸模样。
进来的陈霄和站在一旁的孙振天看着他一夜佝偻的背脊,多少有些动容。
琼州皆知,李仕承有个不学无术的老来子。
然则,也是众所皆知,他其实有三个儿子,前面两个十几年前陆续牺牲在北疆战场上,死时都未满十八,也是忠烈之家。
“末将愿替逆子赴死,只求王爷饶他一命。”
陈穆愉未答话,沈归舟终于开口,“李将军。”
她一开口,李仕承眼神一怔。
“你求他没用,李秉之动的是我的人。”
李仕承看着她,神色复杂,落在旁人眼里,一时分不清那是什么情绪。
“坐吧。”她动手沏了杯茶,放在对面的位置上。
他没动。
孙振天会意,过去将他搀扶起来。
她又动手给自己沏上一杯。
她品着茶,他不动,她也不急。
内心一番犹豫后,李仕承还是在她对面坐下来。
“听孙振天说,你刚刚和李秉之已经谈过一番了。”
李仕承没有答话。
沈归舟端着茶,问:“那不知李将军有没有去见过那两个死去的女子?”
李仕承瞳孔一缩。
“看来是没来得及。”沈归舟转头看向孙振天,“尸体呢?送还给他们家人了吗?”
“还未。”
“抬过来,让李将军和李公子都看看。”
“是。”
孙振天离去后,营帐中安静下来。
过了会,李仕承鼓起勇气终于要开口,被沈归舟打断。
“李将军有什么话,待会再说吧。”
时间似乎放慢了,李仕承看着她端着茶杯把玩,心情复杂难安。
他一直想见她,不曾想,真的见到了,却是这样一番场景。
没出一盏茶,孙振天让人将尸体抬了过来,就放在两人旁边。
李仕承看着覆盖的白布的尸体,身体一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打开给李将军看看。”
孙振天亲自上前揭开了白布。
白布彻底掀开的那刻,除了沈归舟和孙振天,其他人眼里都出现不同程度的震惊。
一人衣不蔽体,脸上全是凝结的血污,已经看不出脸。露出来的地方青青紫紫,脚上只有一只绣鞋,没鞋的那只脚全是血,这是逃出来后来被打死的那个。
另外一人,身上盖了件玄色披风,那是孙振天找到尸体时,扯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的。
她灰白的脸上青紫交错,右边脸颊高高肿起,左边脸上是烫起的水泡,有些已经破皮。嘴角被扯破,血液凝固在那,看着异常骇人。
女子掉落出来的胳膊,没有一块好的肌肤。不仅有暧昧的痕迹还有一道道伤口。最骇人的是,十根手指全没了。
再看露出的双脚,全是血,比旁边的那个看着更惨。
“要掀开看看吗?”
李仕承脸色惨白,仿佛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她们俩个是姐妹,城中一个私塾先生的女儿,两人都还未及笄。前日上午,李公子带着人将她们从家中绑走,玷污了她们。之后又把人带到军营,交给冯厉,一起寻欢作乐。”
沈归舟把玩着茶杯,“李将军,你现在觉得,他只是犯了个错,罪不至死吗?”
李仕承看着眼里一片灰暗,看着沈归舟说不出话来。
沈归舟站起身,朝着冻傻的李秉之走过去,将手中的茶倒在他脸上。
被冻傻的人刚醒过来,就被她一脚踢着跪倒在尸体面前。李秉之一睁眼看见两具尸体吓得五官扭曲,刚要叫喊,就被沈归舟踩住背脊。
她看着李仕承,道:“李夫人信佛,信奉慈悲为怀,然而,你们没有告诉你们的儿子,清净比丘,不踏生草吗?”
说着,她将视线转向了地上的人。
“你看着她们,你觉得你凭什么可以得到宽恕?”
她的声音清冷的不带人气,李秉之吓得魂不附体,求生本能让他开口求饶:“我知道错了,我错了,爹,救我,我不想变成冯厉那样,我也不想死。爹,救我。”
他还有一点理智,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他是罪魁祸首,最后那个女人也是他弄死的。比起冯厉来,他的下场只会更惨。
沈归舟脚下用力,背脊开裂的声音和惨叫声一同响起。
脸色灰白的李仕承终是看不了儿子如此惨状,大喊出声:“图南。”
他此话一出,沈归舟动作顿了一下。
李仕承踉跄着站起来,道:“图南,我知道,这小子死不足惜,可是叔父只有这一个儿子了啊,你真的忍心让我和你婶娘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沈归舟抬头,深吸一口气,没有接话。
李仕承靠近两步,道:“算叔父求你,看在叔父,不,是看在你那二位兄长的面上,饶他一命吧。”
沈归舟将脚挪开,咬了一下嘴唇,随后转头喝道:“我如果不是给你面子,你觉得你今天还能见到他吗?”
李仕承一晃,等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悲泣道:“我知道,叔父知道。”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个极其护短的人,手段狠厉,可也至情至性。
“可是我们只有这一个儿子了,如果他没了,你婶娘她就活不下去了。”
沈归舟冷眼看着他,长长地睫毛颤了一下。
李仕承继续道:“他出生,你还抱过他,说以后他就是你弟弟。”
他们夫妻是真的不能再承受丧子之痛了。
沈归舟和他对视着,似不愿妥协。
李仕承看着地上痛喊的儿子,眼神皆是痛苦。
他看向沈归舟,哑声道:“十五年前,你来李府,带走了离之,半年后,你给李府送回一具棺材。”
他此话一出,陈穆愉和陈霄眼里都闪过错愕。
哽咽了一下,他又道:“过了半年,你又带走了景之,然而,三个月后,你送还给我和你婶娘的,还是一具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