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京都晋王府所挂灯笼,皆已点亮。明明快到晚膳时分,整座府邸却是安静的厉害。
来往行走之人,都恨不得能做到踏雪无痕才好,害怕发出的声响稍大些就会引火烧身。
再观偌大的书房,弥漫着浓浓的冷意,站立其中,犹如立于雪山之上。
明明是正值秋老虎的时日,好些人恨不得再多添件外衫才好。
陈穆愉修竹之姿,长身而立,仅着一件玄色单衣,沉眼环视四周之人。
任何人都看得出他身上克制的杀气,均不敢抬头看他,就连呼吸都不敢随意,生怕自己一不走运就率先成了地下亡魂。
莫焰也是面色沉重,垂立在陈穆愉身侧不敢随便言语。
有人轻叩门扉,随即就见云泽推门进来。
云泽目不斜视,直接走到陈穆愉前三步之处,躬身作揖,“启禀王爷,人抓到了,是东城里的一个混混,倒卖五石散已经十余年,京都不少人都知道他手中有货。夫人也是按照行规找他要的货,昨日下午在四海来财成交。曼陀罗花,好几家药店有卖,这一个月买的人不少,但是好像没有夫人。”
他犹豫了一下,才提着心说出后面一句,“其余的,并无线索。”
他一说完,书房再次陷入静谧。
陈穆愉修长的身躯落在地上,借着窗外的光亮形成了一片剪影,更为这空间添了压抑。
人群末尾处,有一人硕大的身躯突然抖如筛糠,冷汗如雨水一般顺着脸颊流下,迷了眼睛,他没敢去擦。
“昨日在四海来财中是谁人?”良久,陈穆愉冷声询问。
人群末尾处,那还在抖的汉子挪步出来,小心翼翼地抬手作揖:“禀,禀,禀......王爷,是,是,属下。”
话音未落,陈穆愉拔出莫焰的剑甩出去。那人仰面倒下,只见鲜血从他脖颈流出,再无鼻息。
长剑划过那人脖子后又旋转着飞了回来,陈穆愉伸手接过,将其还给莫焰,神色森然。
众人大骇,除莫焰云泽外,齐齐跪下,皆低垂视线,无人敢出声讨饶。
莫焰轻声开口,“原来夫人去赌坊是为了买五石散。”
陈穆愉冷哼一声,直视莫焰,“她是在打探消息。”
云泽顿开茅塞。
细细一想,这些日子沈归舟甚是安静,所去之处,不是茶楼,便是酒肆,其后还有赌坊,皆是热闹之处。
在这种地方,不要你问,就会有人说出许多事情。
想通这一切,云泽悔恨自己没有早点想到这些,心中也是佩服沈归舟的机敏。
敲门声再次响起,云泽过去开门,一黑衣侍卫将一纸条恭敬奉上。
云泽未曾打开,赶紧将纸条交于陈穆愉。
陈穆愉打开纸条,看了一眼,道:“将各城门岗哨撤了。”
众人皆惊,一时没领悟过来。
陈穆愉迈步向悬挂着的天楚堪舆图而去,手中的纸条随意放在旁边书案上。
立于他身侧的云泽和莫焰目力极佳,抬眼一看,上面的字便清楚映入眼帘。
辰时一刻,有一骑出城,往南疾驰,身形酷似通缉之人。
……
云泽、莫焰紧紧跟随在陈穆愉身后,越过一道又一道弯曲的走廊,逐渐靠近书房。
入秋已好一段日子了,京都天气渐渐变凉,有细雨飞舞,飘落檐廊。
云泽、莫焰默契的将细雨与陈穆愉隔绝开来,未让它们沾染他半分。
周围帘子随风起舞,高高悬起的灯笼火光摇曳,衬得陈穆愉一张俊脸异常白皙,也衬得刀削斧凿的五官更加立体冷峻。
良久,云泽终于鼓起勇气询问了一句,“王爷,恕云泽莽撞,据城门守卫说,夫人明明是乔装南行,王爷为何却让我等还要往北边探查?”
陈穆愉脚下未停,不答反问,“那南边可有她的消息?”
云泽如实回答,“不曾,已过十日,南边各城未见夫人身影。”
陈穆愉长身如竹,玄衣融于夜色,衬得人更是神秘莫测,透着遮挡不住的高贵。
在云泽和莫焰看不到的方向,他的嘴角微微扬起,莫名的让人觉得冷。
“这件事她策划了那么久,怎会轻易让人知道她的行踪?”
云泽哑然。
可北边也没有消息啊。
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陈穆愉又道:“她熟知梨花落十几年前的味道。”
莫焰、云泽对视一眼,没能理解此话之意。
眼看就要到书房,云泽猛然想起一事,惊呼:“北疆曾有名酒落离,十年前被一酒商引入京都,经酒仙改造配方,便有了京都名酒梨花落。”
“夫人久居白歌镇,却知梨花落十几年前的味道,说明她要么以前去过北疆,要么是有北疆的故人。她说陶义是故人,见了陶义便离开了京都,定不是临时兴起,所以......”
云泽很快就将一切线索串连成线,虽是大胆,可越发觉得可能。
最后的结论他未说出,不过看陈穆愉未说话,便知自己的猜测已经接近真相。
莫焰只是安静听着,对于沈归舟,他觉得找不到才更好。
他着实不明白,那个粗鄙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哪里值得他们王爷再三出动墨阁去探查。
走了几步,云泽又提起了另一件事,“王爷,那京郊别院那边?”
陶义依旧神志不清,相较于之前偶尔还冒出几句疯癫之语,这些日子是一个字都没有,他似乎变成了哑巴,好像还有自虐行为。
沈归舟最终没有带走他,出乎他们的意料。
她丝毫不怕王爷恼羞成怒将其杀害,仿佛并不在意这人的生死。
如此之人,别院还需重兵围守吗?
前方的人骤然停了下来,转身不答反问,“连墨阁都未查出来历的人,你觉得呢?”
云泽背后冷汗冒出,明白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沈归舟的出逃让整个晋王府都人心惶惶,他也不例外。
正是如此,他都差点忘了,陶义的身份来历墨阁已经花了半月有余还未查出丝毫有用的信息。
许多人都知道,只要钱够,就能在墨阁得到任何消息。
想到此,他为墨阁阁主许侬以及掌管墨阁的陈霄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