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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清理碎石等物需要一些时日,金陵此次受损的房屋不少,幸而有了当今赏赐的工匠在,这才没有耽误事情。

既到了老宅,便是要见金陵的族人,史溁等人自然也见了几位族老的太太们。

族中管事的如今贾氏宗族中都称他为玖二爷,年岁比贾赦稍微小上几岁,可辈分上却小了贾赦一辈,和贾珍倒是能说的上兄弟。

这位贾玖的太太姓史,乃是金陵史家出身,算起来与史溁也算是本家。

在他们来之前,便递了拜帖过来,史溁便知道了,既然是史家的本家出身,史溁也表示了自己对她的亲近,所以,她一来拜访便比别人多了几分自在。

太太们来了,自然家中子女便也都跟着前来拜见,几位太太带了家中的姑娘来。

史溁便也叫了贾瑛、贾瑶、贾琛出来,与这些太太们相见。

来的人都是消息灵通的,也都事先打听过荣国府的姑娘,言语之间都是夸赞,而并不失礼。

便是有跟着一起来的人想要多嘴,也被她们按下。

史溁自然看出来那位太太的意思,便是想要询问荣国府的姑娘可有什么打算,贾瑛已经到了及笄之年。

很是有几个太太的目光总是往贾瑛身上看,贾瑶有了皇室赐婚,这件事贾氏宗族已经将这件事记在了族谱上。

金陵城的老宅也都知晓此事,事关皇家,她们这些太太不敢多说。

可是贾瑛不同,她还没有过了明路的婚事,在她们眼中便是炙手可热的人选。

见过礼,史溁便让贾瑛她们回去了,不曾在这堂间多留。

几个有心思的太太见史溁和邢氏都淡淡的,不理会她们暗中的意思,便也将心思按下。

女眷们说的话题,总不过是家中的事,又说金陵城现在采买各种东西的价格越来越贵。

也有说城中什么人家又出了什么要紧事等等。

史溁听了都在心中暗暗记下,其中最让史溁感兴趣的一件事就是,这位金陵城的知州万远清,万大人他家的一件事。

这位万大人出门去拜访亲友时,在郊外救了一个被山匪劫了饿晕的人,不想这人大有来头。

那人正是都尉冯家二老爷的儿子,那人醒来之后,便对着万远清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又给京城去了信。

史溁感兴趣的不是冯家的身份,而是这冯家二老爷不似冯紫英之父那般在朝中任职。

而是在分家之后,不顾自己的举人身份,做起了走南闯北的买卖。

他的儿子便是在去隔壁州府的路上遇见了贼人,混乱之间与商队走失,不想竟到了金陵地界,遇见了万远清。

如今世人都以科举入仕为荣,以买卖商贾之道为耻,冯家二老爷的作为,便是史溁面前的这些太太们都说那冯家二老爷离经叛道。

思及宝玉曾经提起过,在从蒋玉函处回来后不久,冯紫英就来问过宝玉经营铺子的事。

当时宝玉不觉得有什么,回来和史溁当做闲聊说了出来,从那时开始,史溁便知冯家因为缺钱,有意转变身份。

正思索间,史溁便听贾玖的太太史氏说道。

“说起经商,咱们几家谁家都不如薛家,他们家便是祖祖辈辈就是做这个的。

前儿我听说了一件大事,那薛家从薛老爷离世后,多少年都不景气了,便是底下用的人也不如从前那般精明能干。

可如今却出了一个好儿郎,几日前有人往薛家的铺子里头闹事,那些管事、掌柜、活计没一个能用的,竟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站出来平的事,你们说稀奇不稀奇。”

同样是贾氏宗族中的一位姓刘的太太接过了她的话,“也不是咱们说嘴,薛家现在用的那些个掌柜都是后提拔上来的,做事且嫩着呢。

也是去年薛家那哥儿娶了一门好亲,薛家那亲家原也是在咱们金陵发迹的,有了他们家的人一帮衬,那些意图将薛家剩下的生意抢了去的人都不敢再动作,也还了好些强占的铺面回来。

这才捋顺了面上的事儿,那些不听话的人也被他们薛家给打发了,我听说是薛家那个大姑娘亲自下的令,她兄弟也不恼。”

史溁听着她们说薛家的事情,也出言问道:“薛家这是出了一个好人才,不知那人叫什么,又是那家的孩子。”

史氏笑着答道:“是薛家族里的一个孩子,名儿叫薛蝌的。

要说他们家日子过得也不容易,他们家之前有生意,那孩子父亲便带着家眷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各处的风土人情,自然也去过京城。

他们家姑娘在京里原和一个读书的人家姓梅的人家定了亲,那姓梅的读书人家里本没什么钱,就是因为结了亲,从他们家里拿了不少银子这才支撑着读书。

不想那姓梅的人家后来发了迹,那家的老爷得了进士做了大官,就觉得他们家是商户出身,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竟是派了家仆来强退了亲事,那时薛蝌之父当时正病重,不想被那梅家来的恶仆一逼,竟是吐血死了。

他们家里没了主事的大人,生意也败落了,又有老娘和妹妹,这孩子卖了大半生意,又里里外外地操持着,这日子虽然过得不如之前宽裕,也算能将就。

就这退亲的事,也是过去好几年了,这孩子经过这么多事磨练着比同龄的人都稳重。”

史溁听了确是薛蝌无疑,便顺着史氏的话问道:“那姓梅的你们可知道叫什么,如今又在朝中担任何职?我在京城里住着,竟不知道六部里头有什么姓梅的人,能做出如此狼心狗肺之事。”

史氏见史溁问起梅家,又说那梅家不是东西,史氏也深恨这等人家,便急忙回答道:“我听薛家的人说,那梅家的人如今在翰林院做官,好像是做了翰林院侍讲的职位。”

“原来是他,我说怎么没想起来,原来是他。”

史氏听闻史溁认得此人,急忙问道:“老太太竟是认得此人不是,那家人究竟如何,可是如薛家所言的那般不堪?”

这时说话间王氏亦在,她听史氏问起梅翰林,便忍不住说道。

“他们家如今心大的很,竟是连我们家都看不上了,要踩了我们家去攀高枝呢!”

众人一听都来了兴趣,不想那梅翰林家敢与贾家对上,都急忙问这是怎么回事,王氏回头看了一眼史溁,史溁冲着她点头,让她将梅家做的那些小动作说出来,王氏因而愤愤地说道。

“那梅家考中了进士,却是没得到差遣,只得了一个候补的名头,每日清闲,便是几次寻门路,人家嫌弃他们家寒酸。

他拿不出足够的银子孝敬,人家都不愿意引荐他去做官,唉——”

说道这里王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众人急忙问她这是为何,王氏这才说道。

“说起来这也是我们家吃的一次亏,也是老太太允了我说,我才能告诉你们,要是老太太不许,我都不会讲给你们听的,不然平白叫你们笑话了去。”

众人听到一半,已经起了兴趣,如何肯放下不理,便都说不会笑话,王氏这才说道。

“那梅家老爷几次求人不成,便厚着脸皮到了我们家拜访,外子见他文才好,又是这样的出身,便不忍心他这么蹉跎下去。

就出面,替他谋了一个在翰林院里面校检文书的差事。后来更是推了他上去,他这才做到了翰林院侍讲。

不想这人竟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我们家老爷因为家中子嗣病重回京,本来是想着看一眼孩子就回任上,不想就是这梅家往御史台报的信儿。

连累的外子遭了好大的罪,幸好陛下仁慈,我们家又使了全力去救,这才得以以贬职结尾。”

金陵这边的贾氏族人都知道贾政两次贬职,又升职的事情,却不知其中缘由,消息传来时,他们也都意外说,贾政好端端的在平安州做知州,如何就偷跑回京,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这种事情应当是极为隐秘的才对,不想竟是有小人在背后作祟,众人这回听了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他们早就听说了的背信之人所为,都纷纷声讨起梅家来。

“竟是这般模样,我说怎么事情这么蹊跷,这梅家老爷当真不是个东西,先后两次背叛,怎么就不见一个雷下来劈了他去,留着他这个祸害。”

说话的是一个嫁给贾家旁支的薛氏女,她与那薛蝌家也算是亲戚,早为此事替薛蝌一家愤愤不平,如今骂起梅家来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王氏见众人都说梅家不好心中畅快,又急急地说道:“你们不知,这还不算完,那梅家竟像是盯上了外子一般。

对我们老爷多有弹劾,又纠集了昔日拜在外子门下的人,一起说我们老爷在任上贪赃枉法。

可是你们也都知道,外子的性格那般方正,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薛氏听了说道:“这件事咱们都知道的,政老爷因为在清点欠银时,大公无私,做事公道还被陛下下旨夸赞过,要说是政老爷贪赃枉法,咱们第一个就不信的。”

王氏拿起帕子,在眼角擦了一擦,面带感激地回道:“说的就是这个理儿,我们家老爷自幼熟读圣贤书,不屑此等作为,也是天恩浩荡。

陛下深知外子为人,这才没叫他们一伙人冤了外子去,便是外子后来重新任职,他也没少和人说外子的坏话。

如今更是寻了个更好的靠山,做了忠顺王府的人,更是看着外子不顺眼,时不时来找麻烦。”

史氏听了,不解地问道:“既然是他们找麻烦,何不在他家的事情上多留心一些,他为人不正,便是在翰林院中,也应当不少作为,拿了他做错事的证据,让他不得翻身?”

王氏苦笑道:“我们也是这般想的,外子之事多亏了我们家老太太和赦大老爷护着,这才没出什么事,只是那梅家背后的主子是忠顺王府,忠顺王爷乃是陛下的兄弟,我们家也只有忍着的份儿。”

史溁也说道:“梅家做事谨慎,不似傅家,和梅家一起弹劾的人家中就有傅家,可傅家不干净,很容易就被咱们拿了错处,我们也盯了梅家许久,奈何找到的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地方。

这要收拾了他们,须得有大事才行,这种小打小闹,倒显得我们家没脸。”

众人都点头称是,都说要一击致命才好,王熙凤不在此,她要管的事情多,便在后面忙碌。

众人方且问完,便见王熙凤从外面进来,一来便笑着问在说什么,依稀听了有人在说她,莫不是说她貌若天仙,美过姮娥。

史溁听了当即笑道:“这个凤辣子,回了老家还是这般模样,对对对,我们都说从未见过你这般美貌的仙子,只说要日日都见着你才好呢。”

王熙凤知道史溁只是在与她打趣,只凑到史溁跟前笑道。

“老祖宗这般说,可见是真的,我就却之不恭了,领了这第一美人的称号。”

邢氏见王熙凤一来便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也笑着说道:“凤丫头忙了好些时候,快过来坐下歇歇。”

王熙凤这才在位置上坐下,又开口与史溁说道:“老祖宗,您吩咐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这人咱们雇了三百人,每人一日给的是二百文工钱,我才问了这里的管事,雇人做这些活,咱们这里最高的主家是给一百五十文工钱。

我按照老祖宗的意思,给他们定了二百文的工钱,叫他们精心做事。”

史溁点头说道:“这样就好,咱们家祖坟是大事,须得好生办理才是,这时多花一些钱没什么,要的就是他们用心。”

史氏对这位琏儿奶奶多有耳闻,且当初王熙凤之父过身时,王熙凤跟着送灵回过金陵老家,她当时也是见过王熙凤的,只是那时王熙凤还小,便是坚强,也只是个孩子。

不想后来京里竟传回来,她手段高明的传闻来,且半年前,又从京城来老宅送节礼的下人口中得知了,将来继承荣国府的琏二爷,竟是发誓说此生只要王熙凤一人,顿时惊的她们这些人说不出话。

虽然都当做笑谈来说,其实心里都十分羡慕王熙凤有人疼,这回又真实见到了两人,她们心中都觉得两个人生的都是极为貌美,平常的女子站在她们夫妻二人面前,都如鱼眼见了珍珠。

这次得以与她说话,便笑着与她说:“琏二奶奶果真如他们说的是个利落人物,我今儿见了竟错不开眼。”

王熙凤见她说话,从座位的次序上一排,便知道她是谁了,笑着回答道:“嫂子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细看起来比我都年轻几分,哪里像我生了两个孩子以后,总是觉得自己干吧的不像样子。”

史氏已经有三十二岁,虽然保养的极好,每每见了家中水灵的小丫鬟也觉得自己已经不年轻了,眼下被王熙凤这么一说,只摇头笑道。

“大妹妹说笑了,要这么说我有了那五个猴儿,便是成了那秋日的落叶,一踩便碎了。”

王熙凤听了一愣,问道:“嫂子生了五个,竟都是哥儿不成?”

一边的薛氏眼露羡慕地说道:“可不是,两回给玖二爷生了五个儿子,那五个儿子都极为孝顺出息,两个如今有了举人的名号,剩下三个也都是秀才,只待下次去考。

如今玖二爷把她当功臣整日供着,生怕她不开心呢。”

史氏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头一次生了两个小子,整日淘气得不像话,就想着下回来个姑娘也好。

不想又出来三个儿子,如今他们大了好些,小的时候整日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我按下这个那个又起来。”

王熙凤听了更是羡慕,她之前心火旺盛,总是怀不上,后来专门调理了这才有了儿子。

想到这个王熙凤突然心中一动,之前贾敏生了双胎,她还觉得稀奇,可到了金陵见着了这位史氏,她便有些明白了。

许是有着史家血脉的女子更易生出多胎来,便笑着问道:“嫂子家中可还有如嫂子这般有福气的人么,我听说这生多胎也是要祖上有这样的事情出现,才能得,不然寻常人也是一次生一个孩儿。”

史氏笑道:“也是有的,我娘家姑母也是一胎生了两个,许是你说的那般,我娘家那边的姑娘出嫁之后,生双胎的多。”

王氏心中对宝玉的婚事挂念极身,听了这话便悄悄地记在了心中,谁家不喜欢多子多福,这一生便是好几个,换了别人得生好几年的功夫。

王氏没少在心里嘀咕宁国府一脉单传的事情,这没有子孙后代,这一脉岂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便要断绝了吗。

虽然贾珠还有贾兰剩下,可是贾兰的身子骨瞧着也不算特别强壮,倒是继承了贾珠的样子,王氏见了总是害怕贾兰也与贾珠那般,寿数不长。

所以,事关宝玉,王氏便想找一个身体健康,最好是家中祖辈极为长寿,又好生养的媳妇给宝玉。

说说笑笑间时间过得快,时候也都不早了,贾家不可宴乐,史溁便没有留她们在这里用饭,命人将从京城里面带来的礼物送与诸人,都是一些京城里面刚刚时兴的上用锦缎、首饰等。

这些太太、奶奶们都以京城的喜好为先,收到时都十分欣喜,她们带来的子侄史溁也给了见面礼,都是读书用的文房四宝等。

等送走了她们,秦可卿才从屋内出来,他和贾蓉身上算是重孝,故而没有出来见这些人,史溁瞧见了她身着孝服,走来有些弱不禁风的模样,便是眉头一皱。

秦可卿坚持着要生下那个孩子,到底是对自己的身体有了不小的损伤,即便是后来养了两年,还是气血不盛。

“蓉儿媳妇,你怎么出来了,这里是风口,咱们进屋去说。”

说着,史溁将秦可卿给拉进了屋,史溁伸手一摸只觉得秦可卿的手冰凉,便急忙叫鸳鸯上了热茶来。

“你这手怎么这么凉?”

史溁又去瞧秦可卿身上穿的衣服,却见她身上已经穿上了初冬才穿的袄子,更是紧皱眉头。

王熙凤原是因为老太太喜欢秦可卿,这才与秦可卿多来往,后来得知了秦可卿的身份,着实冷了一阵,只说自己这边事情忙,抽不出身来。

可秦可卿本人待人和善,不掐尖要强,王熙凤与她相处的时候,不用耗费什么心神,也不讨厌她。

后来见了她哪怕拼了命也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心中对秦可卿又多了几分好感,此刻她听了史溁的话也伸手去摸了秦可卿的手,也说道。

“你这样子可请了好大夫来看过?”

秦可卿握着茶杯,对王熙凤说道:“在京里的时候,就叫了大夫来瞧过了,说是生桂儿的时候,损伤了元气。

也开了药,需要佐一些滋补的汤膳来用,如今敬大老爷去了,我们重孝里头,见不得荤腥的。

在京里的时候也还好,让他们烧了熏炉烤着,我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来了金陵这里,觉得终日冷飕飕的,也不见暖。”

史溁听了急忙问了秦可卿身边的瑞珠,“你们奶奶不舒服怎么不说出来,前儿送了你们几个火盆,你们可用了?”

瑞珠急忙答道:“都用上了,可是这金陵的时节不同于京城的,如今奶奶每日睡觉的时候都觉得冷。”

史溁听了思索了一会儿,也记得金陵地界,冬日里是冷的,转头对王熙凤说道。

“蓉儿媳妇那屋子不行,你派人去瞧瞧,这宅子里哪个院子里有砌了火炕的,给蓉儿媳妇住。”

说了这些,史溁又觉得这屋子未必都如她住的这里有火炕的,应该也有人怕多事不说,便对王熙凤道:“蓉儿住的那里没有,别人的也未必有,他们怕人说他们闲话,就是实在冷了,也只咬着牙硬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