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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想要去寻得一份庇护的她,却无意之中发现了隐藏在荣庆堂院子里面的秘密,袭人心中恐惧极了。

她无数次想过,在不久的将来,能够做主宝玉屋里事的就只有王氏一人了,什么高高在上的老太太,还有看着唬人的管家奶奶王熙凤,她们都没有能力再去插手宝玉的事儿。

可是现在,王氏竟然生了病,这种病她听人说过的,是很难治好的,谁要是得了这样的病,那这后半辈子就完了。

王氏完了……那她……也要完了!

她背叛了老太太,退路已经被堵死了,不仅如此她还冷了宝玉屋里众丫鬟的心,她要做什么没有人会愿意帮她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让宝玉对她另眼相看,完了,全完了!

袭人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勉强送到嘴边喝了几口,稳定了一下已经濒临崩溃的情绪。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坐立难安,此时宝玉从外头回来,一进堂屋便嚷嚷着有没有人给他端碗茶。

袭人收敛了心神,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起身走出去,给宝玉倒茶。

却因为壶里没有热水,一时泡不得茶,宝玉从外面进来,已经口渴得不行,见屋里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顿时不高兴起来。

嘴里的话也重了,“我是个做不得主的人,值不得你们心里惦记着,都是老太太,太太挑上来不错的人,我管不得你们。

如今竟是连碗茶都无了,可见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便是调歪了,我也无计可施,便将这屋子都予了你们罢了。”

宝玉阴阳怪气了一阵子,心中觉得郁闷难当,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袭人哪里会放过这样和宝玉独处的机会,急忙拉住了他。

“我的好二爷,你这是又从哪惹了一肚子气回来,真真是气头上来了。

别人不说,就说晴雯这么多年来,哪一次你夜里说要喝水,她没立刻爬起来。

老太太和琏二奶奶离了府里几日,如今回来少不得要寻人呢,不在也是有的。”

袭人将宝玉拉回桌前坐下,她服侍宝玉多年,自然看得出宝玉是真的渴了,便让宝玉在这等着,迅速到自己屋里拿了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茶来,递给宝玉。

“二爷,管茶水的都不在,这茶是府里我这等人喝的,比不得二爷平时喝的那些茶。

二爷若是不嫌弃,便先将就着润润嗓子,我这就给二爷去烧水泡茶。”

袭人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宝玉之后,往门口走出两步这才解释,她说着将自己的袖子挽了挽,露出了带着一只金镯子的雪白手腕。

在袭人解释的时候,宝玉已经抿了一口茶了,他见过晴雯那糊涂哥嫂家的茶汤是什么样子,回来之后,又听先生讲过焙茶等事

便也寻了不同的茶叶,细细尝过各种茶叶的味道,所以,宝玉只是一顿,也没觉得这茶汤有什么不可下咽的,接着喝了两口。

“我喝这个也行,呃……”

宝玉缓解了口渴,想到最近袭人都不怎么往他跟前来,一直习惯了袭人无微不至服侍的他,有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去唤袭人。

后来,总不见袭人的人影,也渐渐不找袭人了。

此刻见袭人就在面前,往日的那些好处,便在他心中占了上风。

于是,他便歇了喝茶的心思,那些好茶叶泡出的茶汤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日常饮水之物,倒是比不得他关心袭人重要。

只是他一抬头,便看见袭人站在门口处,门外的光辉照得袭人发光。

袭人又转身,对着他露出了手腕,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去,想要问袭人最近过得好不好的话,便没说出口。

袭人身上穿着一身水红的衣裙,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了,人也比平时好看几分。

宝玉呆住了,可是袭人却没有,她方才便有和宝玉更近一步的心思,见宝玉果然呆住,便故作不知地走过来问宝玉。

“二爷怎么了?”

宝玉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转头咳了两下,随即对着袭人道。

“不用你亲自去了,那炉子原就是交给小丫头子去看的,你去弄再烫了手。”

抬眼又见袭人用的胭脂不适合她,眼色有些老气,便开口说道。

“我记得你平日里用的胭脂不是这个,是之前的都用完了吗?”

袭人给了碧痕银票,又不肯对家里说她过得不如从前,给了她哥哥银子,这手里的东西她又不想动,在之前那胭脂用完了之后,便捡了从前她没扔的府里采买发下来的胭脂用。

她每日上妆,细心用水和了颜色,调得与之前的颜色极为相近,她总见面的几人尚未发现。

不料,却被精通此道的宝玉给看出来了,袭人的鼻子不由得一酸,她没想到宝玉还能关心到她,宝玉一直细细端详着她,登时便发觉了她的酸楚。

“袭人,你别难受,我想起来了,上次那胭脂是你们说府里采买的不好,我才出去给你们几个带回来的,那家铺子里府里也不远。

如今老太太和凤姐姐都回来了,我也不用那么顾忌出门了,我明日便去铺子里给你买来。”

袭人闻言噗嗤一笑,转悲为喜,笑着对宝玉道。

“我这些事情怎么好劳烦二爷亲自为我跑一趟,我现在用的也好。”

宝玉依旧摇头,“这颜色太重了,不适合你,左右不是一件大事,我也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也不必与我推辞。”

袭人知道现在的日子不比往日,往日她还可以借着总管宝玉房内事务的由头,对宝玉规劝,甚至是稍稍违逆宝玉的话也无妨。

现在她必须要抓住宝玉,自然不能和从前一样的做派,宝玉自己都一再坚持,她又如何要扫了宝玉的兴头。

便笑着答应了,随后宝玉又问了袭人她吃的好不好,他又将厨房送来的一碟子留下做宵夜的奶糕端了出来给了袭人。

“我记得你最爱吃甜的,你这些日子必然没吃好,你快尝尝。”

袭人拿起一块奶糕咬了一口,果然是她熟悉的甜味,愣了愣神,看着宝玉见她吃了笑起来的样子,她将想要告诉宝玉王氏生病了的话和着奶糕咽进了肚子里。

宝玉这样对她,她有些犹豫了。

简单说了几句,见外头还没有人回来,宝玉叹了口气,便让袭人去忙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则是出门去找贾琮。

虽然大家都说他有的时候痴,可是他心思却也是细腻非常,他能感觉到从赵姨娘回来之后,贾环对他的态度有一些改变。

倒是没有恶意,就是有一些刻意的躲避,而且,多是在有人的时候。

他虽然知道很大可能是因为王氏和赵姨娘之间的那些事情,可是几次下来,他也有些累,既然知道贾环对他没什么别的意思,索性就不主动去找贾环了。

还未走到贾琮处,便听得小厮说贾琮从荣庆堂出来,便去见了贾赦,这时候还没从贾赦的里头出来。

宝玉无处可去,也无人可找,便无聊地在府里乱逛,忽而转到王熙凤和贾琏所住的东院外面,他还未拐过回廊,便听到两个婆子正在闲聊。

“你听说了吗?外头同族的六奶奶生了,他们家来报喜,恰琏二奶奶在老太太跟前,便让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说这是喜事。

便问了那哥儿可起了名字不曾,那家人也是呆的,竟回老太太说已经起好了名字,是咱们族学里头原不用了的太爷取的,说是取个蟾宫折桂的好名字,叫贾桂呢!”

另一个婆子闻言奇道:“这按照辈分,不是该从族谱,取了草字头的名儿,怎么太爷老糊涂了,竟是取了个木字旁?”

那先说话的婆子一顿,不解道:“老嫂子,我不识字,竟不知这桂字怎么个写法,难道真的是太爷老眼昏花,选错了字?”

“这……我也也不知道,我也就跟着我家当家的认了认账本子,胡乱认得几个字,我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说着那婆子忽然惊呼一声,随后压低声音道。

“咱们珠大爷的儿子,兰哥儿他那名儿也没有草字头,可族里的哥儿的名字也都是带的,什么茴啊,芸啊,芹啊的,都是带着的。

哦对了,就连隔壁东府的小蓉大爷,那名字也是……”

“那这么一说,宝二爷的名字也和别人不一样啊。”

“别胡说,你那个时候还没进府呢,我可是知道的,那宝玉就是个小名,族谱上也和咱们府上珠大爷,琏二爷一样,是单字,可是具体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宝二爷的名字依旧是随了族谱,怎么到了兰哥儿身上,却不一样了……”

宝玉听到那两个婆子越走越近,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了一个花棚子,便闪身躲了进去,他蹲在角落里,心中思绪却有些沉重。

别人不知,可他是知晓的,宝玉不过是小名,而他的大名儿不叫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