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帝国,郢都城,皇宫,章华台
镇北王熊焱燚和南楚皇帝熊垚对面而坐,宫女和太监们给二人端来了茶汤和点心,放在二人面前后,便退了出去,将地方彻底让给了父子二人。
熊垚喝了一口茶汤,咸香微辣的茶汤入口,熊垚感受着口中的黏腻,忍不住咂吧了两下嘴。
熊焱燚似乎对这茶汤没什么兴趣,只是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起一块点心,放在了口中,慢慢咀嚼着。
熊垚微笑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缓缓开口道:“燚儿,说说吧,你今天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决定。”
“你就不怕他们真的用什么手段,真的解决了虫灾,控制了外郡吗?”
“一旦那样的话,他们只需要花费几十年时间,就能将外郡经营成为国中之国,到时候,恐怕会遗祸无穷啊。”
熊焱燚很是不屑的撇撇嘴道:“父皇您太高看他们了,也太小瞧虫患的威力了。”
“儿臣可是亲眼见过那铺天盖地的蝗虫和蜩虫的,所过之处,说一句寸草不生都算是轻描淡写的。”
“儿臣就亲眼见到过,一匹拴在树上的马,在虫灾过后,只剩下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骸。”
“包括那棵树,以及拴马的缰绳,都被蝗虫和蜩虫啃食殆尽,场面简直不忍直视。”
熊焱燚喝了一口茶汤;只不过在茶汤入口之后,熊焱燚就忍不住微微皱眉,对于茶汤的口感,实在是不敢恭维。
“那些贵族官员和他们的家族子弟,根本就没有见过真正的虫灾是什么,也不清楚虫灾来临时,到底是有多么的恐怖。”
“儿臣就没想过他们能够将虫灾给解决了,只不过是想要让他们亲自去看看,虫灾到底是有多么的可怕。”
“儿臣只是想让他们知道,这南楚帝国,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安宁。”
“如果他们识趣的话,回来之后就乖乖的将家中的存粮交上来,帮助朝廷度过今年的困局。”
“如果他们不识趣的话……”熊焱燚眼眸中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他们不识趣的话,那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熊垚微笑着点点头,对于熊焱燚的话,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对于南楚帝国的这些贵族,熊垚也早就看不上眼了。
一群自私自利又没有远见的蠢货,只知道无休止的索取和奢靡,对于朝廷的处境完全是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偏偏这些货,家里还掌握着大量的良田和其他资源,占据着南楚帝国近七成以上的财富。
而南楚帝国朝廷和南楚帝国皇室只能用剩下的三成财富跟少量的劣等田和资源,来经营整个帝国。
这一直以来,都让熊垚感觉很是不满。
其实熊垚早就对丰都河对岸,中元帝国的十八州之地,垂涎已久了。
他自认为自己手下的军队,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只要有足够多的给养和补充,他就有信心,拿下中元帝国丰都河沿岸的十八州之地。
而一直牵制他,让他无法达成目的的原因之一,就是南楚帝国国库中,非常缺粮;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展开一场规模较大的战争。
可偏偏呢,就像彩衣大相秦观说的那样,那些贵族家里的私库,却存放着大量的粮食。
甚至每年都有数百万石的陈粮因为发霉,而被丢弃,或者是被做成动物的饲料,喂了牲口。
这在熊垚看来,就是他娘的暴殄天物。
熊垚早就想要对那些贵族动手了,只不过当年他争夺皇位的时候,那些贵族都曾支持过他;他也曾在继位之时,说过不背弃誓言的话。
所以,熊垚才没有办法对那些贵族下手,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在这个时代,信义和盟约这个东西吧,在绝大多数人眼中,还是很重要,不可轻易违逆的。
特别是那些地位崇高,身份不凡的人,尤其在意自己的名声和可信度。
因为在这样一个信息传播还算不上通畅的时代,上位者的命令想要让所有人都信服,让所有人都遵循。
光靠法律的约束,还是不够的;因为总有一些地方,是律法管理不到的,或者是官府照顾不到的。
在这种情况下,上位者的信义,准确来说,是上位者的名声和可信度,对于上位者命令的上传下达,是有极大帮助的。
上位者的信义越高,可信度越强,名声越好,那么上位者下达的命令也就会更容易被人所接受。
反之,上位者无信无义,说话就跟放屁似的,前脚刚说完,后脚就不认了。
甚至是经常出尔反尔,自己的承诺从来没有一条可以实现的。
或者是前任答应过要做的事情,继任者直接就推翻了,不认了,不做了。
这种情况出现的多了以后,上位者再说话,对于其他人来说,就跟放屁没什么区别了,也就只有傻子或者有求于上位者的那些人,才会相信上位者说的话吧。
相比于西方人那种依托于法律之下的‘契约精神’,这种信义更高级,更加要求制定契约者的道德品质。
而对于熊垚来说,违背与那些贵族们制定好的契约,所造成的负面影响,是大于他的收获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为了那么一丁点的利益,就让自己这个皇帝的话,在朝廷百官和南楚帝国百姓们的心中,变的一文不值。
可现如今,熊焱燚和那些贵族打赌,最后就算是那些贵族们输了不认账,熊焱燚对他们痛下杀手,其实也不算是熊垚违背了当年的誓约。
毕竟,那些贵族和熊焱燚打赌的这个事儿,并不是熊焱燚或者是熊垚逼迫他们做的。
所有明眼人都看到了,那些贵族对于和熊焱燚打赌的事儿,是有多么的急切和急迫。
而赌约双方拿出来的彩头,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极其不对等的。
这种双方都有意愿,彩头又不对等,而那些贵族又是明显占便宜一方的赌约。
那些贵族输了以后,如果还要赖账的话,那么不管熊焱燚到时候对他们做出任何事情来,熊垚和熊焱燚都是绝对占理的一方。
熊焱燚和熊垚的名声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完全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想明白了这些后,熊垚微笑着点点头道:“燚儿,你有什么想法,只管去做就是了,父皇为你撑腰。”
熊焱燚点点头:“多谢父皇。”
熊垚喝了一口茶汤,缓缓开口道:“哦,对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北境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熊焱燚面色严肃的点头道:“回父皇,中元帝国那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切断了与我们南楚帝国这边的互市。”
“儿臣派去中元帝国收购粮食的商人,也都被中元帝国那边给遣返回来了。”
“现如今,中元帝国和南楚帝国两边的陆路通道和水路通道都被中元帝国强行关闭了。”
“而且,中元帝国那边还加大了丰都河沿岸的防御工事和警戒工作,很显然是在防着我们。”
“儿臣担心,中元帝国会借着这次帝国内部的虫患问题,向帝国发难。”
“故而,儿臣这才回来,想和父皇商量一个对策。”
熊焱燚听到熊垚的话,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对于中元帝国如此果决的切断两国互市,关闭两国通道的行为,很是不满和愤怒。
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在南楚帝国陷入现在这种危机的情况下。
中元帝国此举,无异于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熊垚眉头紧皱,面若寒霜的看着熊焱燚道:“燚儿,你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熊焱燚略作思忖后,缓缓开口道:“父皇。”
“其实儿臣倒是不担心中元帝国现在就和我们南楚帝国开战。”
“儿臣真正担心的是,他们不和我们开战,而是像现在这样,切断两国互市,关闭两国通道,彻底断绝与我们南楚帝国之间的往来。”
“这种长时间的消耗,中元帝国的人可以接受,而我们,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熊垚有些不太明白熊焱燚这话的意思,问道:“此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