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仓库在一个叫华园的地方。
这边大多都是厂房,园区挨着园区,以前里面做流水线,后来倒闭,厂房留着没用就租出去给人做仓库。几十栋房子,都是统一式的平房,从高空俯视,房子里囤车的,囤木材的,囤钢筋,囤电器什么都有,别看东西五花八门,但租走这一片的赁主也就那么两三个。
一个是青竹帮的老大,镰哥。一个听说是海外华侨,还有一个就是南宫雪了。
南宫雪的生意做的大,汽车业、房产、百货、化妆品皆有涉猎,这是明面上的,地下生意就跟镰哥挂勾了,别看露出箱子的都是些医用药,实际下面真正的货是面粉。
干的,冰的,湿的,什么粉都有,市面上流行的不流的,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的,都是从他这里走货。
他和南宫雪几乎垄断了这方面的所有市场。
仓库都有标号,按排序,1号在最外面。
可惜夜非白现在不在1号,而是被多疑的阮旻晏转到7号去了。
此时的夜非白正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捂着肚子,面色痛苦的闭着眼睛,额头上的汗细细密密,像珠子一样慢慢往下滑,最终汇成一颗大水滴掉在地上。
他被注射了一种不明药物,是阮旻晏趁他不注意背后偷袭打了一针。
“怎么样,还受得了吗?”
夜非白没吭声,这药进入身体不到两分钟就开始发作,五脏六腑绞在一起,拧着疼,像捶子捶,也像钉子钉,他咬着牙关才没喊出声,实在没力气回答他的话。
阮旻晏得意的不得了。二十年了,打从他认识夜非白第一天开始到现在,什么时候这人不是高高在上,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
好像他就是那个主宰一切的人,而自己只能在他的主宰下苟延残喘、忍辱偷生的可怜虫。
南宫雪看不起他,林言知看不起他,最后连程姎也……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偏向夜非白,把他捧得高高的,对他阮旻晏则贬到尘埃?
“夜非白,我哪儿不如你啊?你不过就是仗着出身好,起跑线比我高,才略胜我一筹么?如果我一开始也投身在世家,有父母教养,有家业继承,我相信我混得不比你差。”
最初的绞痛似乎有点缓过去了,夜非白慢慢撑起身子,靠在椅背里坐着,手虽然还捂着肚子,但神态已恢复以往的清冷与高贵,仿佛刚才那场疼,就是一场烟雾弹,雾散了,一切恢复正常。
“南宫雪霸占着夜氏的时候,我才十二岁,手里除了父亲给我的百分之三十股份,再无其他东西。房产、商铺、马场、码头都被她攥在手里,我成年前她把我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都差点撸走,是我一家股东一家股东的去拜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服老爷子的旧部,许下重诺他们才答应继续拥护夜家。”
至今夜非白都还记他对那些老股东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你们要和南宫雪同流合污,那夜氏不久后将会改成南宫氏。”
老股东们到底都姓夜,有极少一部分不是,但大部分还是不愿自己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被一个外姓给霸占。
“我十六岁就挑大梁,管着夜家上万个员工。你十六岁在干什么?”
这话问住了阮旻晏,他回想了下他的十六岁,记忆刚刚打开,脸色就不自然的黑了下来。
他的十六岁被南宫雪再次抛弃,理由是,把他弄进和夜非白同一所学校,初中三年,每年夜非白各科成绩全市第一,而他不知排到第几百几十号了。夜非白天赋奇佳,初中三年把高中三年的书全都学完了,毕业后直接保送京大。
校长亲自上门送喜讯,还抱着一大摞奖学金,而他当时只被当地一个重点高中录取,全市最好的高中,这本来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可在夜非白的喜讯面前,他的显得那么不够藐小。
他前辈生一直追逐着夜非白的脚步,有自尊心作祟,有好胜心的驱使,也有他天生的勤奋在,不论是求学还是后来的工作,他都是出色的,他并不是不优秀,只是在夜非白更大的光环下,他才黯然失色。
他那么勤奋,那么刻苦,到头来还只是一个陪衬,你说可恨不可恨。
“想起来了?”夜非白弯唇,露出一抹讥笑,“每个人的命不一样,你和我的路也注定不一样。”
出生即决定一切,没什么可比的。
“我和你的路确实不一样,因为结果不一样。”阮旻晏恨他恨之入骨,现在夜非白栽在他手里,还被他打了药,已经活不久了,这口恶气出得不知有多痛快,即便夜非白讽刺他的十六岁,他气一下也很快就释然了。
桌子上还有一支药,听说是加强版的,痛起来比先前那个还要人命,而且一发作完就会死。他把药拿起来,用指甲弹掉上面的玻璃盖,本来应该放针管里再注射,但是刚才的针筒被他扔垃圾桶了,懒得再去捡它,索性就直接喝吧。
“听说这个口服效果更直接。”
阮旻晏拿着这支药起身慢慢踱步到夜非白跟前。此时夜非白眼睛还是闭着的,手也还是捂在肚子上的,面色有缓和可依然是痛苦的。
他以为夜非白还在与痛作抗挣,捏起对方下巴就要把药倒进去。岂料这时,夜非白突然睁开眼睛,一手握住他手腕,一手曲起,手肘朝他肚子捅去,趁阮旻晏吃痛之际,钳制他手腕的方向一转,迅速把药倒进阮旻晏的嘴里。
阮旻晏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和惊恐齐聚眼底,反应过来后,只剩下愤怒了。
但手还被夜非白捏着,他动弹不得:“你装的?”
“我装的。”
“怎么可能,那个药我明明……”
“又不会一直痛。”
夜非白云淡风轻地抢过他的话,随后手往外一推,阮旻晏踉跄退了几步。站稳后,立即把手伸进喉咙里企图把药水给扣出来。
可怎么扣得出来呢,那是药水啊,一进喉咙就与他的唾液融为一体了,即使呕吐出来一些,还是会有残留。
夜非白就这么冷冷看着,嘴角还挂着一抹笑。
“你笑什么,我会死,你也会死!”阮旻晏一抬头就看到他在嘲笑自己,这辈子,他被嘲笑得够够的了,“不对,我不会死,我可以去找解药,而你没有。”
“解药?你意在取我的命,我不信你给我拿药会拿一种有解药的药。”夜非白一眼洞穿他,阮旻晏神色一怔,随即慌乱地跑出去,没有解药可以临时配,只要在它发作前吃到解药就行了,南宫雪医术那么好不信配不出来。
“呼。”
阮旻晏走后,夜非白紧崩的神经才彻底松下来,趁着无人赶紧把之前程姎给他配的药包取出来,背对着监控,把血清注射进去。
肚子还是痛的,不过比刚开始发作那会儿好多了,那药比他想象中猛,痛感也跟之前中的什么毒很象,他当即就怀疑是一种新型的毒。
随即就想到这血清了,只是要怎么把阮旻晏快点打发走是个难题,还好阮旻晏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刚愎自用,不然还得费一番脑筋。
刚打完这一针,门“砰”地一声再度被推开。
林言知慌慌张张跑进来,看到夜非白趴桌子上,连忙道:“非白,你怎么了?”
夜非白不动声色地把针筒放回内衬口袋,也不吭声,装作药效刚刚发作完的样子慢慢坐起来:“没怎么。”
“他说你中了毒?”
“是。”
“那你还说没事?”
夜非白推开她,冷笑:“我进来这里会遭受到什么待遇,你不是一开始心里就有数么?”
中毒?
呵,中毒算什么,这只是开胃菜罢了,后面各种非人道的手段还没使出来呢。
“你在怪我?”林言知看着空落落的手,心里好难过。抓了秦川和文景作人质,那是南宫雪的意思,只要他不来掺一脚,根本不会沦为阶下囚。
“南宫雪一直要对付的是我,不是程姎。”夜非白纠正她的想法,顺便附赠一句,“把姎姎弄到手里无非还是要控制我,让她受苦,不如我亲自来一趟。”
林言知摇头:“南宫雪跟程姎好像有旧怨,我在她房间见到一张照片,里面有个女人跟程姎长得很象。”
夜非白一怔,姎姎的母亲叫南宫月,所以南宫雪和南宫月是旧识?
“南宫雪固然是要对付你,可人质也是拿来对付程姎的。”
“那又怎么样?我跟姎姎早就不分彼此了,她死我死,她生我生,但凡我还有一口气,我都会护她在身后,死在她前头。”夜非白不想跟她废话,往后一靠,睁开的眼睛重新闭上,就像之前不拿正眼看阮旻晏一样。
林言知的心都要碎了。
“她死我死,她生我生,但凡我还有一口气,我都会护她在身后,死在她前头。”
她要的承诺也不过如此,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利名誉,什么上流圈子,她都不稀罕,她稀罕的只是这个人和这句素白无华的承诺。
女人一辈子,求的不都是这个么?
为什么程姎什么都没做却求到了,而她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林言知正要撕心裂肺怒吼心中不甘的时候,脚下地板忽然震一下,接着耳边响起一阵爆炸似的轰鸣声。
夜非白蓦地睁开眼睛,眸底闪过一丝疑惑,夜南夜北为了配合他的行动,也被南宫雪的人给关了起来,即使他们的原计划是准备颠覆这些黑仓库,摧毁南宫雪的根基,这个时间点也比原来定的早了些。
所以一定不是他们,那会是谁?
姎姎?
听说江书逸也来了t国,难道是他?
“有人炸仓库!”
耳边又传来一声巨响,头顶的吊灯晃晃荡荡,终于受不住掉了下来,眼看就要砸中他们两个,夜非白和程姎瞳孔一缩,齐齐往旁边一扑。
“咔擦。”
吊灯碎成无数片,砸的位置刚好就在他们中间。林言知一阵后怕,面色惊惧地又重复刚才那句话:“有人炸仓库。”
夜非白爬起来,他心里有数,来的人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江书逸倒不怕,这小子命和他一样硬,又有一身的本事,但要是程姎,夜非白不敢想程姎要是落在南宫雪的手里会怎样?
还有一个手段下作心狠手辣的阮旻晏……
不行,得赶快出去想办法找到对方。
他想得不错,程姎确实是来仓库了,不止她来了,江书逸也来了。两人没有事先没有约好却在门口碰了个正着。
江书逸比之程姎早到了半个小时,已经把这边的地形查得清清楚楚了,猫在外墙一个长满野草的角落里同程姎夜东说道:“防范森严,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你怎么来了,还有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程姎满腹疑惑。
江书逸笑:“我跟阿夜心有灵犀,他有危险,我能感应得到,信不信?”
“信。”
“这你也信?”
程姎:“……”
她就是不想听他在这关头还讲废话才那么随口一说。
“开玩笑的,你那发小和助理被抓的时候,我正巧接到警\\局的电话,说是你那前未婚夫和现任情敌被劫囚救走了,我当即就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然后一路追踪到了t国。后面的就更简单了,阿夜用自己换人质,把人质送到大\\使馆,刚好我也在那儿,然后你发小就向我提供了他们被关押的地方。”
江书逸看了眼已经易过容的程姎,笑:“你眼光不错,秦川虽是医生,却记忆力惊人,眼睛被布蒙着,但把车拐了几个弯,等了几个红绿灯记得牢牢的,我们就是根据他提供的路线找到这里。”
当然,中间也费了一些周折的,秦川仅靠两只耳朵听路线不可能丝毫不出差错,不过这些细枝末节就不必向程姎描述了。
夜东道:“既然进不去,也没办法联系少爷,那就一力降十会,把它炸了,人里面的都逼出来我们再趁乱进去。”
“这提议不错,和我不谋而合。”江书逸打了个响指,他一开始就打的这主意,就怕吓着程姎所以迟迟不敢提。
“我这就去安排,从中间炸起。”
少爷不是被在1号仓库么,那就从中间炸,距离不远不近,不容易误伤还方便救人,于是就有了刚才脚下阵阵轰鸣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