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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手脚利落,很快便将屋子收拾妥当。

吴伯端来热水沏茶,祖孙三人便在榻上盘腿坐下。

前几日在地宫时人多眼杂,有些话不方便问,如今回了家,卫暨便开始问起他们路上发生的事。

卫曦音老实交代,从父亲让她回乡到卫琅偷偷跟来,再到他们的牛马发狂说起,一直说到他们是如何将丧尸引出坞堡。

事无巨细,有问必答。

卫琅一听姐姐说起他偷跑出来,立刻变得坐立难安,怕被祖父训斥,忙大声道:“孙儿累了,要去歇着了。”

说着也不看祖父和姐姐的脸色,站起身一溜烟就跑了。

吴伯见状,也跟着退了出去。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祖孙女二人。

见人都走了,卫暨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上面的浮叶。

良久,他才语气沉重地说道:“此次灾难恐怕与南边脱不了干系。”

卫曦音颔首道:“孙女也如此作想,现在看来当时我们的牛马变异,只怕与当日路过驿站的荆州使者有关。”

“而且,这么多天了朝廷都没动作,也没瞧见援兵,如今上京的处境实在令人担忧。”卫曦音忧心道。

上京作为国都,人口密集,繁华喧闹,且不像坞堡有密道有地宫,一旦爆发动乱……

想到还在京都的父母与兄长,她心中十分牵挂,不免担忧不已。

可如今相隔千里,担忧也无济于事,只愿他们能平平安安,一家人还有相聚的时刻。

卫暨瞧着她的脸色,浅浅抿了口茶,他心底又何尝不担心长房一家。

“如今消息闭塞,往来不通,这瘟疫传到了哪里也不知道,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守住坞堡,守好我卫氏一族的百年基业。”这话也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宽慰孙女。

卫暨思考再三,对着她道:“你身为女子在族里走动多有不便,日后便让常鹰他们跟着你,听你调遣。”

卫曦音闻言有些诧异,她是知道的,兄长身为长房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祖父原本是打算将常鹰留给兄长的。

她正想推辞,只听卫暨又道:“大郎现在远在京都,我老了,族中的琐事已无精力去管,让常鹰跟着你,我也放心一些。”

这番话……

怎么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卫曦音感到一阵心慌,立刻反驳道:“祖父一点也不老,孙女和弟弟年纪尚小,还需祖父在旁时时提点。”

卫暨欣慰地露出微笑,“这是自然。”

卫曦音闻言松了口气,见无法拒绝,只得道:“那孙女多谢祖父。”

卫暨轻言嗯了一声,转头又谈起卫琅,“二郎的情况我见着似乎比以前好了不少,如今坞堡百废待兴,你有空就让他出去帮帮忙,帮着族人们做点事。”

卫曦音连忙帮着应下。

这时吴伯进来,弯腰行礼,“家主,五娘和二郎的院子都收拾好了。”

卫暨立刻对着卫曦音挥挥手,“行了,你也下去歇着吧。”

卫曦音应着,起身告退离开。

从主院出来,穿过一段九曲回廊,便是卫曦音如今居住的朝夕院。

与卫琅居住的梧桐院仅一墙之隔。

卫曦音回来时,凝霜站在院中正在为卫琅测量身形,打算为他做身新衣服。

十二岁的少年长得很快,看着已经比姐姐还要高一头,以往穿的那些衣物如今都短了。

见女郎回来,凝霜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行礼道:“女郎。”

卫曦音点了点头,关心询问道:“身子可好点了?”

进入坞堡后不久,凝霜就病倒了,连日的奔波加上一路上的担惊受怕,她这一病来势汹汹,直到今日才下地走动。

“回女郎,已经好多了,奴婢在床上躺着难受,便想着给二郎君做身衣服打发时间。”凝霜回道。

说着凝霜看了眼女郎身上穿的短打,不由道:“女郎也该做身衣服了。”

女郎现在身上的这身,还是她当初干活时穿的短衫。

他们的行礼大部分都遗落在了驿站里,女郎随身带着的两套衣物,来来回回穿了好几日。

如今在坞堡里那么多族人整日盯着,女郎穿着下人们的服饰四处走动,终归不妥,还是得换回裙装才行。

卫曦音却直接拒绝,严肃教育她道:“我就不用了,如今我们被困在坞堡内,物资短缺,二郎年纪小又好动,把他现在的衣服拆了再改改,让他先将就着穿。”

凝霜的脸色微变,忙低头认错,“是奴婢思考不周。”

卫曦音缓和了脸色,语重心长对她说道:“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在世道没恢复之前,所有的物品都是用了就没了,咱们再有钱也买不到,不光是布匹,吃食也一样,能省便省。”

“奴婢知晓了。”

卫琅见姐姐教训人,早就又溜回了自己院子。

卫曦音也懒得管他,径直回屋歇息。

这么多日来,她从未睡过一日安稳觉,如今躺在阔别已久的床榻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

回到地面的第二日。

坞堡内一下子少了许多人,往日的繁华不再,街道上变得特别冷清,偶尔看见有族人在外走动,也是各个披麻戴孝,神情麻木。

一眼望去,家家户户门前挂起了白灯笼,有些屋子里一片消寂,暗示着这家主人都已不在。

家里没有了人的,就由族人代替收拾出灵堂。

一大早,卫仲旬穿着一身素衣,拖着病体,领着个三岁小孩登门拜访。

“大兄,这是二哥家的重孙子,现在身边没个亲近之人照看。”一见到卫暨,他便指着小孩介绍道。

卫仲旬口中的二哥,也是卫曦音的二叔祖,一家几十口人无一幸免,全都被咬感染了疫病,只剩当时被送出坞堡的孩子逃过一劫。

现在族人们自顾不暇,卫仲旬不放心将孩子交给其他人抚养,他自己身子又不太好,只有个孙子卫礼在身边。

祖孙俩都不懂怎么照顾小孩,只得带着孩子来见卫暨。

三岁的小孩还很懵懂,身上穿着下人们匆忙赶制出来的小号丧服,目光怯怯地望着屋内的老人,小手紧紧抓着曾叔祖的衣袖不松手。

看着眼前的孩子,再联想到老二那一大家子,卫暨不由感到一阵难过。

他目光慈爱地摸了摸孩子脑袋,问卫仲旬:“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二哥为他取名文康。”卫仲旬道。

“卫文康?好名字。”卫暨目光打量着小孩,语气却很沉重,“阿意家就剩这一血脉,就留下由我来养吧。”

“你也别操那么多心,安心养好身子才是,让卫礼他们过来也一样。”

卫仲旬点头应道:“族弟听大兄的。”

老一辈如今只剩下他们堂兄弟俩,小辈们还不能独当一面,他自然要养好身子,替大兄分担一些。

两人又说了会话,卫暨忙催促着他回去歇着。

卫仲旬留下孩子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