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园匠走后,陈褚见园中只有他们夫妻两人,说话办事也没了顾忌。
“我托你上去摘。”
“什么?”
萧望舒正疑惑他这个托她上去是什么意思,只见陈褚走到一旁蹲下,拍拍他自己的肩膀,“你坐上来。”
“当真?”萧望舒看向他那肩膀。
陈褚蹲下时,真的就像一座小山伏在她面前。
但她好歹也是身高一米七的人,在京师女子里属于极高挑那一类,真能直接坐在他肩膀上?
“真的,阿月你坐,压不坏我。”陈褚再拍拍肩膀,十分笃定。
萧望舒半信半疑,朝他走过去,试探性地坐在他肩上,一手抱住他的脖子。
随后,只感觉陈褚一手环住她的双腿,一手拉住她抱他脖子的那条胳膊,缓慢平稳地站了起来。
萧望舒眼前顿时开阔,有一种坐在巨人肩膀上看世界的感觉。
字面意思。
巨人托着她走到树边,开口问她:“可以摘到吗?”
萧望舒看着近在眼前的枝叶和近在手边的柿子,回他:“可以摘到。”
再摘不到绝对不是陈褚的身高问题,是她的手长问题。
萧望舒挑了几个软些的柿子,摘下后放进她的宽袖里,用袖子兜起来。
见摘得差不多了,萧望舒正准备让陈褚放她下去,这时,老管家带着萧扶光和萧镇西走进园子。
“将军、夫人,两位公子来……呃,将军,你们这是?”
老管家正要通报,抬头一看陈褚和萧望舒的姿势,不得不感叹一句年轻力壮真好啊。
陈褚转身看向他们三人,半点大动作都没有,依旧稳稳地托着萧望舒。
萧扶光和萧镇西也是心态奇好,乍一看到这场景,他们两人确实愣了会儿,随即恢复如常,依旧拱手行礼。
“姐姐,姐夫。”
“四姐姐,四姐夫。”
萧望舒看向他们,半点尴尬都没有,只问:“你们要吃柿子吗?”
萧扶光竖起三根手指,“三个。”
吃一个,再给父亲母亲兜两个回去。
萧镇西有些不好意思,回她:“多谢四姐姐,一个就够了。”
他身体不好,饭量也不大。
萧望舒拍拍陈褚的肩膀,让他转回去。
等她摘完四个柿子,再拍拍陈褚的肩膀,低声提醒:“摘好了。”
“嗯,好。”陈褚缓慢蹲下,把她放了下来。
萧扶光和萧镇西迎上去,两人先看看萧望舒的袖子,再看看陈褚的肩膀,眼底不约而同流露出小少年的羡慕。
哪个小少年不想长到九尺高呢?
老管家赶紧去旁边拿来竹筐,让萧望舒把袖子里的柿子放进筐里,再道:“老奴着人下去清洗干净,将军,夫人,两位公子稍候。”
陈褚点了点头,让他退下。
萧望舒看向萧扶光他们,开口问:“今儿怎么一起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萧扶光来找她还算正常,但要是萧镇西一起过来,十有八九是遇上事了。
果然,只听萧扶光说:“我和七哥年纪渐长,父亲让我们学着参与些政事。恰好最近户部落实贸易制裁,父亲便让我们跟在那些官员身边看看学学。
“我们有些不太懂的地方,来问问姐姐。”
萧望舒朝他们两人笑笑,“那去前厅坐着聊吧。”
——
姐弟三人聊完之后,今天下午回府的时候,萧扶光不止兜回去两个柿子。
由于将军府的柿子太甜,他兜回去了一筐。
……
孟冬十月,穆府罪犯依律问斩。
由于穆家人犯的事大,通敌叛国,由刑部尚书李固亲自监斩。
刑台上站了一排的刽子手,陈褚也站在这里,替萧鸿观刑,确保穆家众人的人头落地。
昔日的书香子弟今日已经沦落至阶下之囚,受万人唾骂。
刑台上妇孺哭声一片,为首的穆瀚父子身着囚服跪在台上,背后插着斩首牌,面如死灰。
此刻的穆云泽跪在穆瀚身边,京师风流公子的气度早已在牢房里磨灭,一身污浊,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就连早被他们父子送到祖籍庄子上修身养性的穆成阳,这会儿也被刑部的人抓了回来,跪在刑台上哭喊叫骂。
见时辰差不多,那群刽子手走上前,按住他们的肩膀往下压。
见穆云泽不配合,那人把他的头强硬按在刀座上。
冰凉的刀座刺激着他的皮肤,让他无法再神游天外,无法再沉浸于他前几年的贵公子生活。
几年前,他还是京师无可比拟的高门贵公子,出自书香世家,儒雅随和,身后追求者不计其数。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穆家开始衰落,一步步沦落到今天呢……
是从这场战争开始,是从穆书皓兄妹分家开始,还是从穆彩晴买匪污人清白开始?又或是从穆初雪死后,后宫失控开始?
记忆一点一点往回追溯,这每件事背后,似乎都透着同一个变数的身影——
萧望舒!
是从萧望舒不再追逐他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她那些没有用来追逐他的时间,都用来击破穆家其余人了,直到最后把刀尖对准他!
“时辰已到,行刑!”
李固扔下令箭,刽子手的刀利落挥下。
血液溅起。
穆云泽还没来得及产生后悔之类的情绪,叛国之罪就已经夺走了他的性命。
台下围观的百姓纷纷别开头,有些甚至尖叫出声。
陈褚站在台上,站在李固旁边,面庞冷硬,即使见到这血洗刑台的一幕也毫无波动。
只有在看到穆云泽人头落地时,他背后紧握的拳头才松了半分。
她明确说了不喜欢,他当然信她。
但穆云泽这人在京师与她传了那么久的流言蜚语,即使她对穆云泽毫无情意,他也不喜欢这个人活着出现在他们夫妻的视野里,碍眼。
穆云泽这一批斩完之后,台上的穆家人很快换了一批。
陈褚神色依旧,面无表情看完了行刑全程。
直到整场行刑结束,他才和李固互相行礼告别,各自回去继续办事。
——
穆家九族行刑之日,和穆家人同样难熬的,是久居宫中的皇帝陛下。
穆家倒后,朝上保皇党官员站在阵营边缘摇摆不定。
下面州郡的官员被萧鸿统管了这些年,眼睁睁看着萧鸿屡建奇功,眼睁睁看着皇帝毫无作为,他们对皇帝和魏氏王朝不知还有几分忠心。
椒房殿住着萧采仪那样的蛇蝎皇后,东宫住着一个即将替代他的太子,后宫唯一能让他与外界联系的虞书婳也一病不起。
有萧采仪在,恐怕虞书婳时日无多。
“列祖列宗,为朕指一条明路吧……!”
魏齐轩也只有一个人在养心殿时,才敢这么悲痛一下。
先帝早崩,他年幼登基,刚登基就遇上鲜于蛮族进犯魏国。边境失守,江山不稳。
在一封封败报下和招兵文书下,他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下面丽州出了个校尉,骁勇善战,集兵权平敌寇。
可偏偏,不是救国人,而是乱国贼!
萧鸿大胜归来,进京任职。他身边众多老臣一眼便瞧出此人野心勃勃,兵权绝不可在他手上久留。
唯恐萧鸿起兵动乱京师,他们卸去了萧鸿兵马大元帅一职,拿走了萧鸿的帅印,重启宰相一职,让萧鸿与三省令并列为朝上文之重臣。
但那时,萧鸿空有品阶,并无实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