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月夜,宾客尽欢。
夏哲真·简单说了两句,宋栀与任青舒便招呼着佳肴珍馐端上餐桌,生日宴会已然开场。
在场的各位端着酒杯,走向各自的目标。
于总督府而言这是一场晚宴,于入席的各位这是一次交谊。
尤其是对于365位下议院议员家族来说,能否拓宽外贸交易,全看今晚的会谈成果。
把控世界秩序半壁江山的旧党列席悉数到场,现在不上去结交攀关系,什么时候上去结交?除此之外,朝鹤帝国的幕府也是下院议员交谈的对象。
作为商人、资本家,他们敏锐地嗅到一场改革正在东南大地拉开帷幕,而阻挠改革的本地旧势力已经被总督府无情碾碎。
上院的古老世家们同样看得见这份变化,但奈何内陆地区的世家分不到羹,沿海各大世家谁和朝鹤没点仇?
只能看着,无法接近。
或许等到夜宴散场,其中的某些会悄悄接触。找寻着既不丢面子,也不失里子的途径。
千叶师门单独成厅,剑圣教授正在和学生们拼酒。但欺负人的是,老师不要脸地在喝啤酒,学生们喝着根本喝不习惯的高度白酒。
没一会个个脸色通红、放浪形骸,拉着师门的兄弟姐妹开始诉苦、吹牛逼。
统治者家族的贝尔莎伦比想象中的更受欢迎,无论内外各大势力的精英青年都在向她敬酒。
家世好、血统高、长得漂亮胸还大的美女最受欢迎!
最重要的一条,蓝血A级的她无法给到足够的压力。君不见,没几个人敢去敬橘桜雪的酒,一个眼神吓退众人。
提到贸易,自然绕不x-Space。作为中庭分部最高负责人的周海,被一群下院议员团团围住。
李天放看的目瞪口呆、急得团团转。
周海不停喝着酒,准备下一次尿遁,谦虚地想着:我辈研究员不善应酬。
今晚,总督府精心筹备的一场晚宴,就是要在逐步打破列强封锁的同时,让开云的经济与世界进一步关联,让国外的资本走进来,让帝国的企业走出去。
无人注意的角落,苏牧端着果汁,夏沫拿着可乐,浮宁宁捧着牛奶,静静地注视着觥筹交错中的谈笑与交易。
他笑着:“国家在一天天变好,不是吗?”
浮宁宁喝着牛奶,笑眯眯地说:“爸爸常说,钱赚的太多也是一种很痛苦,今晚之后他估计要更加痛苦。”
夏沫看到了另一面:“监管也不能落下。当然,总督府会让他们挣钱,不过动了不该动的钱,会有拉清单算总账的那天。”
“记在小本本上?”苏牧问。
夏沫却说:“这都是和你学的。”
有人急得跳脚,反驳说:“诬陷,栽赃,我一身正气好不好!”
“宁宁,咱们走,别理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我给你带你去认识新朋友。”夏沫面露嫌弃,拉着看戏的浮宁宁走入会场。
但凡夏沫认识的,都要介绍给浮宁宁,起点站便是:朝鹤的皇室与幕府。
“咦?”
乱而有序的人群中,苏牧在另一处无人在意的角落中,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南子楚与安静陪在他身边的慕芊凝。
“我以为他不会来,看上去比我想象的要坚强、隐忍啊。”
苏牧靠在桌边,悠闲地喝着果汁。
“在感慨什么?”
江南执法厅的大明星,注定还要升职的齐明走来,顺着苏牧的视线看见了另一处角落中的南家小夫妻。
看见了南子楚无比平静的眼神,与慕芊凝渴望融入会场的骚动。
“这算是攻守异位?”
齐明说:“上一次他们俩在台上你在台下,这一次你即将登台他们只能待在台下,看着你的无限风光,为自己的愚蠢黯然神伤。”
“嗯?”
苏牧收回视线:“还挺押韵,你应酬完了?”
齐明摇摇头:“其实也没几个应酬,我那些战友、上司都进不来这个会场,这里面的大佬又不是我能结交得起的。”
“不要妄自菲薄,你可是执法厅未来的天,没准哪天我得叫你一声:齐厅长。”
“好听好听,再来一遍?”
“齐!厅!长!~”
“真好啊。”齐明感慨一句,“不过这应该就是我的人生巅峰,过早地登上巅峰算不得好事,往后的日子只剩下山的低谷。”
“未来的谁说得准呢?”苏牧笑着,“说不准下一位弑神者就是你。”
齐明侧过头看着他。
苏牧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有!”
齐明重重点头,说:“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这才对嘛!”
“意气风发,有吗?”
“意气风发这种东西,自己是感觉不到的,那是旁人的眼前一亮,自己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绝对的自信。”
“呵。”
苏牧喝着果汁,他承认齐明说得对,现在的自己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就像……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正在凝聚的邪云,知道接下来会会发生什么,但却根本不在意。
无它,因为绝对的自信。
“轰隆!”
猩红的雷暴划破总督府喧闹的夜空,凡血议员们忽然慌乱起来,就连不少蓝血世家都皱起眉头。
邪祟的力量正在积蓄,与徐家庄园那次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一次邪神恩赐下的力量更为强大,这一次邪神操控的“兵器”更加年轻,这一次的毁灭理应更加壮烈。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到角落,齐明赶紧跑开,他可受不住这样的目光。
苏牧喝着果汁。
他,毫不在意。
人群中明皇太子与伊势宫内亲王似有默契地同时点头,前者认为自己没看错人,后者认为自己没选错人。
“轰隆!”
又是一声雷暴,撕裂晴空万里。
死亡的齐响唱诗回荡在正厅之中,复仇的脚步正在缓缓靠近,一步一步踏在地上也踩在弱者的心上。
仓惶、恐惧、逃亡,负面情绪滋生,蓝血A+之下坐立难安,鲜红美酒洒落满身。
蓝血A+如临大敌,忌惮地看向仪门之外。
序列王嗣们满不在乎,淡定地等着好戏。三位明牌君王坐在一起,悠闲地品尝美食。
校长的筷子用的格外熟练。
老吃货了。
邪神提线的兵器走过木桥,铮鸣的利剑指向仪门。
本该逃走的徐氏独苗带着灭门的怒火前来复仇,他的身上燃烧着哀嚎的魂焰。
“夏家,滚出来,受死!”
“苏牧,滚出来,受死!”
徐云庭的怒吼震动山海。
两声咆哮让鸦雀无声的会场,变得有些骚乱。已经暗中加入夜悼诗班的稻田奈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出大戏。
她不知道“戏命智剪”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但也乐于见到有人挑衅苏牧的威仪。
我是不敢。
但希望有傻子敢,这样的傻子越多越好。
稻田奈子品着香茗,这茶……似乎更有滋味了些。
“哎——”
“有些人呐。”
苏牧放下玻璃杯,起身走向仪门,看着怒焰滔天的徐云庭问了句:“丹药是你父亲炼的,寿宴是你父亲举办的,方子是夜悼诗班给的。”
“我不明白——”
“你要复仇不去找夜悼诗班,反而要来找我?”他双手一摊,“这是什么道理?”
“但!——”
徐云庭嘶吼着:“徐家是你灭的,父亲是你杀的,爷爷也是你杀的!”
“错!”
“三点错两点。”
苏牧倍感委屈:“你爷爷是我杀的,这点我认。但你父亲是你爷爷杀的,他还杀了明皇的钦差大臣。徐家是我和你爷爷一起灭的,这账怎么全算在我一个人头顶?”
徐云庭听完之后更加愤怒,尤其是那句“你父亲是你爷爷杀的”。
他嘶吼着,像个怪物:“但他们已经死了,只有你还活着!”
“那你呢?”苏牧反问一句。
“我?”
徐云庭明显一愣。
“你当真不知道你父亲在做什么?”苏牧图穷匕见,“不,你知道!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今晚他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更要将这件事当着帝国全体上下说清楚、以正视听,避免被有心人拿来中伤总督府。
“需要我拿证据吗?”
“不用了吧,具体情况你比我清楚多了,徐家勾结夜悼诗班,以慈恩救世的名义发放符水,明为救命实则献祭生灵!”
“根本没有什么灵药,有的只是一场诈骗!”
“符水只是契约、邪神的契约,你们将受难者的全部生命献祭给天外邪神,在返还部分,让他们获得片刻虚假的安宁。”
徐云庭反驳着:“放屁!那些人本就该死,至少我们让他们安然离世!”
“是啊。”
苏牧长长叹息一声,说:“起初我也是如此认为,反正都要死,为什么不享受最后的安宁,虽有欺骗但这只是一场交易。”
徐云庭目光闪动:“你知道就好!”
“那么——”
见他掉进语言鸿沟,苏牧话锋一转:“身为帝国精英,徐家继承人的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东南沿海,帝国最富庶的区域,当真有如此数量的将死病患?”
“这不是几人,也不是几百人的罪孽,更不是东南一隅的人间惨剧。”
“徐家大少爷。”
“这是——全帝国一万三千七百四十二人!”
“是一万三千七百四十二户家庭,其中真正将死的病患、老者不到一个零头,剩下的都是健康的普通人。”
“更该死的是——”
“这一万三千七百四十二中有八千六百五十七人是孩子,是不到十岁的孩子!是留守在农村、留在大山,等待进城务工父母回家的孩子!”
火焰在黑暗中点燃,苏牧一步步靠近敌人。
他问:“你,知道这些吗?”
“我……”
徐云庭有些慌乱,解释说:“我不知道。”
苏牧追问:“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知道?”
“我……”
徐云庭无法回答,他知道自己今晚一定会死在这里,之所以敢来就是凭着最后的一腔孤勇,将自己包装成绝对的受害者。
苏牧走到仪门下,劈头盖脸一顿骂:“我早说了你知道,其实你都知道,因为这些具体的数字全是从你们手中拿来的。”
“打着仙丹的幌子来骗人骗己,实际做的却是祭炼万魂幡的勾当。”
“明为大义,实则虚伪!看似孤勇,内心怯懦!你,我,都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夜悼诗班,你不去找他们反而来找我……”
“是因为不敢吗?”
“还是觉得就那样安静地死了,没有任何价值。来这里闹一闹,死得符合你心中的——悲壮?”
宴会正厅。
宾客们听得直皱眉,不少世家大族脸上有些挂不住,认为这事不能,至少不该在外宾面前提起,尤其是……
他们看向面含微笑,静坐闲适的朝鹤皇族伊势宫内亲王。
人群之中,明皇太子默默叹息一声。
却也无可奈何。
徐家与夜悼诗班的勾当已经涉及整个帝国,莫说自己这个没什么实权的太子,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无法彻底清除积弊。
他看了看伊势宫内亲王,摇摇头,继续看向仪门外的战斗。
悲壮?悲壮!悲壮!!!
苏牧的诘问在脑海中不停回荡,徐云庭面容越发扭曲,被揭穿假面、扯下最后一块遮羞布后,残存的理智彻底走向崩溃的癫狂。
“你!”
“死!”
徐云庭不再言语,并后悔言语,他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的对象,自己看不上的夏沫被这个乞丐捡回家当块宝。
自己本该是议员之子,总督之孙。未来的议员,未来的总督。
但现在他引以为豪的徐家,引以为豪的血统,引以为豪的一切就这样被一个乞丐轻轻推倒,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没了,什么都没了,最后的体面也被乞丐当着满场宾客的面一句句撕下。
他疯魔杀来。
“呵。”
“在听吧,知道你还能听,我这还有最后一句没说——”
苏牧抬起头,金色大日凌驾苍穹,这短短一瞬南山北海从夜入昼。
“药嗑得再多——”
“也掩盖不住你废物的本质!”
诛心的嘲讽落在徐云庭的即将湮灭的理智上,也传回正在看戏的满场宾客,一众宾客的脸上都露出“不能惹”的恐惧。
“哇——”
夏纯的声音回荡全场:“好毒的嘴,酥酥怎么变得这么坏?我真的好喜欢啊!”
众人:“……”
夏沫无奈地捂着脸,摇了摇头,这姐姐真不能要了。
“嗡——”
金光涌现,一尊法相浮现在金色大日之下,法天象地重重拍下,击退徐云庭犹如碾压一条虫子,不费吹灰之力。
金色大日坠入大地,宾客惊慌的瞬息荆棘王冠飞上苍穹,化作一方世界,圈定战场保护河山安宁。
倒是让晚夜玉衡松了口气。
她可没什么把握从如此恐怖的破坏中保下总督府。
苏牧法相出现的瞬间,江州上空出现了另一尊金色法相,更大、更恐怖,对比之下苏牧帅不过一秒,看上去像是盗版。
夏纯瞪大眼睛:“那个是——千叶大叔?”
众宾客转过头,千叶师门的偏厅中哪里还有千叶风回的影子,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总督府。
她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了?”
“一个圈套,请君入瓮。”
夏沫转身,看向全场宾客,说:“一点小事大家放心,马上就会处理完。乐队弹起来、拉起来,演奏点欢快的曲调,大家继续吃、继续喝。”
“哎哎哎——那个吹唢呐的,先一遍凉快去!”
“圈套?”
夏纯眨眨眼,不明所以,难道就我一个不知道?
不。
圈套中心的虞诗妃也不知道。
“哇——”
小谛谛吐了一大口血,哭诉着:“师祖要给我报仇啊,这人不讲道理,欺负龙啊。”
“徒孙放心,我这人最护短!”
千叶风回挥剑斩出,讥讽着:“阁下莫不是以为,我们都忘记了你的存在?既然来了,这一次就别想再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