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吃软不吃硬,有着极强的亏欠心理,越是不争就越容易激发他的补偿行为。
这一点夏沫看得非常清楚。
所以当她从心上人口中,听闻海黎雨夜梦境的故事后,立马就将阿莱克雅标记为一级威胁,当上“此女当诛”榜。
尤其是当这份“柔软不能自理”是天生的底色,而不是后天刻意的伪装后。对某人的杀伤力就更加恐怖,属于刀刀真伤,剑剑放血。
所以,这就是梦境之后,苏牧与莎伦的关系并没有变化,依旧是熟悉的陌生人。
而阿莱克雅的亲吻,他却宕机不避。
莎伦的好意总是需要及时偿还,但阿莱克雅却什么都不要,与她相同的还有一人,也是苏牧心中无法抹去的存在。
浮宁宁!
她的付出从不奢求回报。
夏沫叹气。
并感叹一句:又是一个难缠的竞争对手啊!
北海之游尚未履行,她便已经开始考虑因铎之旅的计划。
无论怎么说,有一点是一定要确保的:耶梦加得之战,那个女孩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死!
夏沫要考虑的有很多,但苏牧满脑子想得却是,巨兽与旧神的关系。
通过刚才与老板的简单对话,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想。
“看样子你的心中尚有困惑。”
江梦柠看向窗外,远眺北海湖面,说:“阳光很好,天空湛蓝,时间还早。来吧,都可以问,什么都可以问。”
“如果是我知道的,你又能听的,都会告诉你。”
苏牧诧异,问:“还有我不能知道的?”
神仙姐姐微微一笑,说:“知识也是力量,力量就会有代价。禁忌的知识是染着剧毒的,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听闻的,轻则失控堕落沦为野兽,重则……原地爆炸!”
多听一句就爆炸?
有些离谱!
“我想问的是,巨兽的诞生,还有它们与旧神的关系。”苏牧目光平静,“这属不属于禁忌知识?我想应该不属于吧。”
江梦柠点头,说:“当然不属于,至少我知晓的那部分不属于。”
她撑起脸颊,歪着脑袋,目光逐渐失焦。
“你是苏渊的孩子,又去了圣光·卡塞尔学院读书,尘世流传的通行版本应该早就烂熟于心,我就不详细说了。”
“大家都是神的造物,巨兽是首生子女,人类是次生子女……巨兽奴役人类,人类奋起反抗……在英雄们的带领下,人类战胜巨兽,成为世界新秩序的统治者……”
“这些话一听就知道是经过艺术加工的神话故事,为人类的野蛮的拓荒粉饰,同时神话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将根源向上托举给神。”
“其实……”
江梦柠眯起双眸,说出她知道的真相:“从来就没有所谓的首生次生,也没有兽与人的区别,人本就是兽的一种。”
“这也就是为什么旧神,都是以现代意义上的‘兽’的形式出现,而不是‘人’的形式出现。”
“序列的权柄曾经发生过两次大规模转移战争,分别是龙与兽的战争,兽与人的战争,其本质就是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
“以现在‘人’的眼光来看,‘兽’对序列的使用,已经非常粗狂,基本都是大范围无序攻击。它们的取胜之法就是序列覆盖,炸炸炸炸!”
“但其实,远古的蛮荒时代,‘兽’对序列的运用,在技巧上远超‘龙’。‘龙’是无序量大的巅峰,这也体现在它们的体型上。”
“人之所以能从这场淘汰赛中胜出,靠的就是这……”
她点了点太阳穴。
“智慧?”苏牧问。
“不。”
江梦柠摇头,说出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答案:“是想象与谎言!单论智慧,现代智人的祖先并不是那个时代的佼佼者,但我们的祖先会说谎!”
“说谎……”
苏牧从未想过这个答案,初次听闻备受震撼。
“这……可是……”他欲言又止。
江梦柠笑着,解答说:“是不是很奇怪,谎言可是罪恶的品行,为现代社会所不提倡。但之所以不提倡,是因为谎言是现代人刻在基因中的本能。”
“人人都会说谎,哪怕还是未经人事的孩童。”
老板的一句话令苏牧醍醐灌顶,他陡然想起一则故事:有一位母亲控告男人猥亵自己的女儿,理由是她连你作案地点地下室的颜色都能说出来。
并强调,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可男人却说,我家根本没有地下室。
“谎言,并不是一无是处,我来问你,国家是什么?”江梦柠循循善诱。
“国家是统治阶级用来统治的工具。”苏牧的回答是标准的背书。
“那么国家存在吗?”她又问。
“存在,为什么不存在?开云、朝鹤,我脚下的领土是实实在在存在……”苏牧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么国家是什么?
文化?人口?土地?语言?
还是他们的综合体?
在最初的最初,国家的雏形是如何诞生的?
又为什么而诞生?
“你脚下的土地永恒存在,你身边的民众世代更迭,我们的语言永在修改。”江梦柠说出他心中所想,“那么国家是什么?”
苏牧再一次回答:“国家是统治的工具!”
这似乎是一句相同的废话。
江梦柠却露出笑容。
苏牧似乎在自言自语,说:“是一位或一群说谎者,他们或叫领袖,或叫祭司,假借高天与神明的旨意,欺骗另一群懵懂者,形成剥削的社会阶梯等级。”
“所有人都渴望成为阶级,他们围绕在同一个‘谎言’周围,爆发出空前的凝聚力,在或‘领袖’,或‘英雄’,或‘祭司’的带领下以强吞弱,不断壮大。”
“胜者成为新的的统治阶级,败者沦为奴隶。”
“这就是名为国家的‘谎言’,它至始至终都只存在于‘祭司’们的口中。却因为人人相信,从而成为凝聚力量的工具。”
“在不断的修正中,由最初嗜血的蛮荒,演化成为文明的灯火!”
“啪啪啪——”
江梦柠鼓起掌:“说的不错,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她还说:“其实,神,也一样!”
神!
苏牧的瞳孔骤然紧缩,顿时开悟,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神的基石会是——信仰!
为什么神的本质是——国度!
神与国本就同源。
或者换句话说,新神的神权-信仰体系,就是按照国家诞生的逻辑设计出来。
至于这个新神体系是否就是【黄金黎明】,苏牧拿不准,他看向老板,提出自己的疑问,虚心请教着这位智慧神明。
对此,江梦柠的回答是:“【黄金黎明】的存在,可比我更加古老,你见过小莎伦,应该从她口中了解过圣光·霍格沃茨的历史吧。”
苏牧点头回答:“一段历史,追溯至一万八千年前。”
“【黄金黎明】秩序的诞生,比这段校史更为古老。”江梦柠不无俏皮地说,“那个时候我老祖宗的老祖宗,都还没有出生呢。”
此话一出,苏牧便明白,有些事即使是智慧之神也不知道。
她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但终究还是太年轻。在历史的长河中,放眼宇宙的尺度下,不过是个小女孩。
“我明白了。”
苏牧点头,问:“所以,所谓的‘兽’其实就是旧日的神明,所以你才会称呼祂们为旧神?”
“不!”
老板的回答再次出乎意料。
“你这是刻舟求剑。”
她说:“旧日与旧日是不一样的,你口中的旧日不是我想象的旧日。现代理论提出的旧日并不遥远,【旧党】正是那个时代苟活下来的残党。”
“但旧神不同,祂们的旧日……却非常遥远,遥远到哪怕是我,也追溯不到源头。”
夏沫插一句:“相同的名词,但定义不同。”
她已经盘算好心中的小九九。
“我明白了。”
苏牧说:“所以人与兽的战争,本质就是对序列权柄的争夺。兽想拿回它们曾经的荣耀,而人需要扞卫现在的文明!”
“这就是人可以吃兽,兽也可以吃人的本质。”
他总结出一句:“天地万物皆容器!”
“我补充一句。”
夏沫说:“除了人与兽的战争,我们是不是还要同时提防,旧日龙类的卷土重来?这里的龙类,我想应该也不是现代意义上的龙形兽类,而是生物学上的龙类界。”
(ps:不知道看过地图草图的读者老爷,还记不记得上面标记的“龙巢”?这里的龙与兽,我改编自生物学上的“蜥形纲”与“合弓纲”,也不能算是完全改编,“龙与兽”本就是这两个纲的俗称。)
“是!”
江梦柠颔首,以示肯定。
“虽然不全对,但是已经非常接近于我知晓的答案。当然,真相到底是什么,还有待考证,我是没空关心这个,你要是兴趣可以去各地走走。”
苏牧摸摸鼻子,又看了看夏沫。
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如果我真四处走走,到全世界各地考古历史的真相,然后再把怀孕的夏沫往家里一丢,那岂不是……走上我父亲的老路了?
但是你别说,真的很心动!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哈——”
江梦柠迎着阳光,美美伸着懒腰。苏牧暂时也想不出新问题,提问环节到此为止,接下来是私人的追星时间!
他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是时候考虑一下午饭吃啥了。
“我叫了外卖。”夏沫说,“过会家里会送过来。”
苏牧不置可否。
“你一定要尝尝,那个……”她的声音逐渐变小,“这次的饭食不一样,都是我妈妈亲自下厨的。”
啊嘞?
又是妈妈做的饭菜?
苏牧还记得之前就是在这间咖啡店,给夏沫做了巧克力慕斯,她打出总分十分得到六分的好成绩,至于满分,有且只有一人获得。
那就是她的妈妈。
原本的认知里,他以为世家豪门的阔太太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之躯。
但是夏沫妈妈也好,浮宁宁妈妈也罢,似乎都精通厨艺,并且乐于展示。
“啊。”
“夏夫人做的菜,我也没尝过,今天算是有口福喽。”江梦柠十分捧场,“本来都准备走了,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吃过再走吧!”
她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什么没吃过,不过是给夏沫一个开启话题的由头。
“那个……”
夏沫眼珠一转,一把抱住苏牧,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傻笑。
“说吧,想干嘛?”
苏牧可太清楚她这副样子,定是有求于自己。
“想吃慕斯,或者别的甜点。”她娇嗔着,“你去做一点呗。”
“额——”
苏牧为难地说:“怕是不太行,第一天营业,冰箱里估计没有……”
“放心!”
江梦柠插一句:“知道你要来,原料早就补好了!我的本质工作虽然是君主专制的‘天’,但也会客串一下剥削工人的资本家。”
“做一个嘛~~~”
夏沫扑在怀里,下巴搁在胸口,使劲地摇晃着身子。满身的花香不停钻入鼻腔,配合极具魅惑力的撒娇,整得苏牧晕头转向。
“好,好吧。”
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下来。
“嘻嘻!”
夏沫欣喜地说:“就知道你最好了!”
苏牧眉毛一挑,知道做甜点不是目的,她就是要支开自己。
至于原因……
看着满墙的书本,墙上的绘画,架子上的机械,不远处的钢琴。
他心中已有答案。
“你们慢慢聊,我去忙了。”苏牧起身离开。
他听不懂艺术,也没什么兴趣。夏沫自然是知道的,所以顺势撒娇,他也就坡下驴,两人一唱一和,相互体面。
苏牧前脚刚走,夏沫就拿着本画册,挤到江梦柠身边。
迫不及待地和懂自己的神仙姐姐贴贴。
“哈——”
苏牧也美美地伸着懒腰,突然想起来早上买的十几个包子还没吃几个。于是又走回去拿包子,刚好看见两人贴在一起的画面。
“你怎么回来了?”夏沫脸红了。
“吃瓜,不,吃包子……”苏牧咬一口冷冰冰的包子说,“别管我,你们继续,我不介意的,你们继续。”
江梦柠:“……”
夏沫:“……”
这人怎么说话怪怪的?
她们倒也没想太多,继续讨论着刚才的话题。
今天的阳光格外好,临近中午气温逐渐升高,北海湖畔的游客也多了起来。冬天的阳光最容易晒黑,苏牧走出咖啡店,支起玻璃窗前的遮阳棚。
每个人路过咖啡店时,都会驻足多看两眼。不知道是在看明珠般的小店,还是在看小店里的两颗真珠。
“还是这样的生活舒服啊。”
“真希望一辈子都能这样平平淡淡。”
湖风拂面,苏牧感叹地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