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后半夜,我迷迷糊糊中,听到了门外传来动静。
我竖耳倾听,原来,是小国小民回来了。
【国哥,你这手气是真不行啊,我说了让你给我垫张牌,我先胡了咱们赢多赢少都能赢点,我的也是你的啊,可是你非要等着自摸,这不咱们赢的那些钱,一把让人杠上开花全点了。】
【小民,你是不知道,当时我拿着那一手好牌,万一来上一张牌,我就直接天胡啊,一四七条加两杠,那牌我不胡,才是可惜了。】
【可是你看到了,咱们还是胡慢了点,人家也是天胡啊!】
【哎,是哥失误了,明天哥给你赢回来就是了,咱们互相垫一垫,对了,你还有钱没?】
【我肯定没了啊,咱们一把输光了,不过我知道,爹那床底下还有点钱,明天一早,咱们偷偷去拿点。】
【哟我还真不知道,小民,你还有这洞察力,看来是哥小看你了,明天我们去拿爹的钱。】
我听着他们这两兄弟的对话,心中怒火丛生,床下的钱,那肯定是父亲攒下来的棺材本不舍得花的,这两兄弟,竟然想着去赌博挥霍。
他们能赢钱才是奇迹,输钱才是正常, 要不是输完了,估计都不会回来的。
到后半夜,我不知不觉还是睡着了,我又梦到了母亲。
【二孩儿啊,你回来了,娘真高兴啊,只是你看到了,你爹是真不容易,你照顾好你爹,你们爷俩,好好活下去啊!】
【好的娘,您在那边也要好好地啊,别让我们在这边太牵挂。】
【二孩儿,娘好的很,只是娘走得早也少遭罪了,你和你爹受苦了,好好照顾你兄弟俩,他们也是苦命人啊!】
【娘,我会的。】
【你爹迟早来陪我的,我也不担心,还有你姐那边,你这边忙完了,第一时间去看看你姐啊,她快撑不下去了。】
【好的,娘,娘!你去哪啊?娘,你别走!】
我在梦中,看到娘说完了事情,又微笑着消失了,我一阵心痛。
紧接着,我在床上猛地惊醒。
我腾的一下坐了起来,而在床边蹲着,鬼鬼祟祟摸着翻找着什么的两兄弟,此刻我们目光相对,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我想起了这两兄弟昨晚策划的事情,顿时明白了他们要干什么。
远来是客,他们也不好太做的过分,对我笑了笑,两兄弟悄摸出去了。
我看到还在装睡的父亲,他竟然默许了这两兄弟的举动,我内心里一阵悲哀。
正是父亲这般的纵容,才让这两兄弟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吧。
没有拿到钱的两兄弟,又这么天不亮摸黑出去了,而我继续躺下来,却再也睡不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天亮了,父亲早早起床做饭,我们爷俩对坐喝粥,相顾无言。
直到父亲吃完了饭,背起了锄头,我才出声:【爹,我和你一起去。】
在我的印象里,八岁之前,我虽然和常和爹下地干活,可是我却出力不多,爹是个很能干的人。
我们一前一后沿着崎岖的山路,来到了自家田地,那仅有的两亩地,地里的玉米刚刨完了,秸秆堆在一旁,而父亲则挥着锄头,正在犁沟,准备种麦子。
我们这中原以北的山区,最适合种的是冬小麦,青翠的小麦在田地里过冬,也不怕严寒,顶着风雪自己可以茁壮成长的,甚至雪下的越厚,来年小麦长的越好。
所以这有句谚语,叫做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意思就是雪下的厚实了,小麦才长的更好,明年小麦做的馒头肯定会够吃的,所以也和瑞雪兆丰年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不知这入冬的第一场雪,会在何时到来,天冷的快,可能就在深秋,天旱之年,那可能就在年关了。
我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父亲忽然喊住我:【二孩儿啊,你买点麦种吧,咱家这麦子不太够了,我看今年雨水多,估计明年收成好,趁机多种点麦种。】
【好!】
坐在地头看着父亲干活的我站起身,才发现父亲那弯着的脊梁是那样的佝偻,父亲真的老了。
很快,我去村里供销社买来了麦种,父亲正坐在地头的大槐树下抽烟,只是那旱烟的烟叶实在呛人。
我拿起自己买的大前门,给父亲点上一根,父亲有些惊奇的看着我,显然,父亲没想到我也学会了抽烟,更没有想到我会拿出这种烟来。
这烟,在城里只能算是普通的烟,可是父亲在山里这一辈子,可基本没抽过这么精致的烟。
供销社里卖的烟,赖一点的,叫做散花,还可以单卖,就是论根卖的,好一点的烟叫做丝绸之路,这些都是山里人努努力可以抽得起的。
【二孩儿啊,抽什么烟不重要,那只是暂时麻痹自己的方式而已,你也看到了,你那俩兄弟不争气,没上过学,也没什么志气,爹老了,更没有什么教育能力,只能看着他们这样在村里混着,你要好好教育一下你那俩兄弟,带他们走正道啊。】
我点点头,表示默认了。
看到我这不太明确的态度,父亲也知道,这个请求然我有些为难了,可是父亲也是没办法,我后来才知道,当时父亲的病已经严重到了那般田地,可还在坚持着干活。
【看到咱家田地,和下面那块梯田中间的阶梯了吗?】
【看到了,爹。】
【那块梯田交接的地方,有一小块背阴的位置,我自己研究了,一天里能晒着半天阳光就不错了,我把你娘埋在那里了,等我走了,你也葬在那旁边,我看着这田地,就像看着咱家几辈人的希望啊。】
【哎。】我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你还是先别去祭拜了,等过年,爹和你一起看看你娘。】说完, 父亲深深吸了一口烟,继续起身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