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郑玉萍一进门,半躺在护理床上的白伟志,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神情若有所思,表情阴晴不定,这时抬起手臂,指着郑玉萍说:“你是周伯通的老婆璎姑对吧?”
郑玉萍茫然地望着他,不解其意。
“爸,”白斌哭笑不得,“她是我嫂子,是若愚他妈。若愚,以前天天在咱们家吃饭的那个。”
“那不是大同吗?他不是你妻哥吗?他妈不应该是你丈母娘吗?怎么又成了你嫂子?”
“不是他,是另外一个,啊呀,不和你说了,烦死了,你悄悄儿的吧。”
“她要是你是嫂子,那你就是郭靖。”
白伟志坚持认为郑玉萍就是璎姑,他倒把《射雕英雄传》的情节记得很清楚,人物关系也理得挺顺。
“反正她绝对是周伯通的老婆。周伯通借过我两次钱,第一次是三万,还了;第二次是四万,没还。他没工作,在市区有套房,但他不敢把房产证抵押给我,我就让他找个保人,他就把他老婆找来了。我见过他老婆两面,现在还有印象呢!”
指着郑玉萍,“你是在xx集团上班吧?”
郑玉萍愣住了,她以前确实在xx集团上过班,而且,她似乎也想起有过那么一码事。
“爸,你有完没了?”白斌没好气地喊道,“现在已经够乱了,你就别再添乱了!”
白伟志住口了,可怜巴巴地望着白斌,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相信我,我没认错。
这时周若愚走了进来,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半袖衫,裸露着的胳膊上有两处烫伤的痕迹,整个人灰头土脸的,看样子真的是在处理窑炉事故。
郑玉萍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周若愚问道:“你是不是把几套房子都卖了?”
“妈,”周若愚心虚地看了母亲一眼,“你先不要冲动,听我解释。我是把房子卖了,但我没乱花,都投到工程上了……”
“你果然是卖了,你个败家仔!”郑玉萍扑过去,啪啪扇了周若愚两个耳光。
还要打,被白斌劝住。
“嫂子,你听他把话说完!”
“来,你说,你说!”郑玉萍气得肚疼,她一手托在腰间,半弯着身体,一手指着周若愚,“你投到什么工程上了?房子卖了多少钱?卖给谁了?为什么要瞒着我……”
她一连问了无数个问题。
周若愚抹了一把脸:“去年春天卖的,卖给了一个南方人,叫李大富。三套平房加上小二楼,总共卖了三百二十万……”
“你,你,你,”郑玉萍又打断了他,“那么多的房子,你才卖了三百多万?一套平房九十万,这是拆迁价格,三九二十七,小二楼少说也得给150吧,这就四百多万了,我把你个傻瓜!”
“妈,账不能这么算。”周若愚解释道,“四年后,工期一完,我就能分到六百多万,不比你的四百万多吗?”
“四年,你跟我说四年!”郑玉萍气极反笑,“三百多万放出去,一年就将近一百万,四年是多少?你算算是多少?翻翻了都!”
周若愚不说话了。
白斌已经确认,周若愚被人骗了,他经常在吴小异的饭店和那些民工或包工头聊天,工程的利润一般就是二三十。
问:“你投在什么工程上了?负责人是谁?”
周若愚说:“定东市x南商会,是他们的安秘书跟我办的手续,投到外地的一个机场项目上了,他们承包了其中的一个标段。”
完了!白斌暗叫一声苦,果然是这个人。
“他叫安海渔吧,他不是会长吗,怎么又成秘书了?”
周若愚正要说话,院子里起了骚动,一阵叽叽喳喳的女声传来,七八个女孩闯进屋里来,都是沈甸中学的学生,带头的是白真,她手里高举着一个牛皮纸的信封。
她们看到屋里的气氛庄重,一下子收住了叫声和笑声。
白真跑到白斌面前,把信封递给他。
白斌接过,见信封的右下方印刷着“定东市第一中学”七个红字,知道妹妹考上了。
信封已被拆开,他抽出里面的纸张,从中找到录取通知书,恍惚间又回到了六年前,想起那个每天站在胡同口的太阳底下,痴痴等待邮递员的少年。
眼窝莫名有点酸涩,但此时不是释放情绪的时候。
一个女生羡慕地对白斌说:“我们在校生都没考上市一中,你妹妹在家自学都能考上,早知道我们就报你的辅导班了。白真这回是全省的中考状元呢。”
“是吗?”这倒令白斌很意外,也有点不信。
“是啊,校长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学校的宣传栏里都贴上喜报了,还要给白真发奖金呢!上面的领导也要给白真发奖金。”那个女孩说到这里,神情有点沮丧,“可惜我们都没考好,这回沈甸中学除了白真,再没有一个考上市一中的。”
这真是太好了!
这是这些年来,白斌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但此刻不是狂欢的时候,他摸了摸妹妹的头:“我这里有事呢,你们出去玩吧。”
白真不情愿地噢了一声,扫了一遍家里的几个人,低声问:“你怎么奖励我呀?”
“晚些时候给你庆祝,放烟花,吃大餐,现在我有事,你和同学们出去玩吧。”
白真怏怏地领着几个女孩出了屋,但并没有走,还在外屋窃窃私语,时而发出几声轻笑,看来她们今天是吃定白真了。
郑玉萍过去关上门,问周若愚:“安海渔是不就是小玉的那个表哥?”
“嗯,就是他。”周若愚说。
郑玉萍看着白斌,嘴唇哆嗦着说:“小白,你是不跟我说过,小玉和这个男人去开房?”
“对。”白斌点点头,“这个人和我有过一面之缘,他听说我是沈甸镇的,又姓白,当时问了我一句‘你认识白武吧’,所以我猜测两人有往来,我就对他一直保持戒心。嫂子,这些事,我也跟你说过吧。”
“完了,完了,扣上了,那根本就不是表兄妹,那就是一对奸夫淫妇!”郑玉萍总算反应了过来,“周若愚,他们根本就是合起伙来套路你呢,白斌看出她用心不良,设法阻挠,她就给白斌栽脏,报警说他强奸了她,趁咱们两家关系恶化的时候,他们骗走了你的钱,骗光了咱们家的家产……”
说到这里,她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