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乐平哆嗦了一下,拿起被尿液浸湿的破布,敷在脸上轻轻地擦着。
尿液有盐分,沾染到伤口,火辣辣地疼痛,但他只能忍着,包括呛鼻的骚腥味也得忍着。
擦完脸,又浸湿破布,将衣服上的泥土掸干净,后背掸不到,郑建强不得不为他服务,他一手捂着口鼻,一手用两指捏住那块破布,连掸边调侃道:“他妈的,屎尿不分家,自个儿的也嫌弃。”
米乐平虽然收拾干净了,但鼻青脸肿的,而且一条胳膊可能断了,让人一看就挨过打,郑建强担心回到市区,引起别人怀疑,就没急着回去。
两人在山沟里消磨到天黑,郑建强才开着铲车,把米乐平送回到他的住处。
米乐平毕竟做贼心虚,对白文有愧,也被郑建强吓怕了胆,倒也没敢声张。
米乐平住着一间三十多平米的公寓,只有一张床,一个布衣柜,再什么也没有,看来他不用在家做饭。
“快点,拿钱!”郑建强喝道。
米乐平把床上的垫子卷起,揭开下面的床板,从床箱里拿出一个破布包,一阵翻找,又翻出一个精致的小皮包,正要从里面掏钱,郑建强一把抢过,拉开来一看,好家伙,竟然有整整三万,那时候有很多人不习惯往银行里存钱,一般就在家里放着,用着方便。
郑建强将小皮包里的钱掏出来,装进衣服的内兜里,将空包扔给米乐平。
“包还你,老子嫌脏!”
“那是三万元。”米乐平接住包,怯怯地说。
“三万咋了?你他妈的欠白文三十万都不止呢!再说还有孩子的抚养费,计生罚款,老子今天先拿走这点,过几天还要去法院起诉你,还要去报警,让警察抓你,判你个三二十年!”
“我没犯法。”
“诈骗不算犯法?老子局里有人,不然也找不到你!”郑建强今天出于义愤,出手太重了,难保米乐平事后不报警,他故意这么说,是想让他死了那条心,趁早滚得远远的。
米乐平不敢说话了。
郑建强整理了一下衣服,指着米乐平说:“你这几天哪也别走啊,等着警察来找你!”
说完正要走,米乐平叫了一声:“等等。”
郑建强站住了,转回身去,疑惑地望着米乐平。
“孩子,”他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还好吗?”
郑建强一听就来气,正巧脚下有一只小板凳,一脚踢飞,板凳朝着米乐平飞去,没砸中他,砸到他的身后的墙上,弹落了下来。
“你他妈的不是不承认孩子是你的吗?”
米乐平低下了头。
“好不好与你无关,你他妈的这辈子就是断子绝孙的命!”
说完摔门而出。
出门后,他想,自己在米乐平裆部踢的那几脚是用了全力的,这孙子很有可能要断子绝孙,想想就觉得痛快,真要如此,白文的仇就算报了,自己的耻辱也算雪了。
但也难免有一丝忧虑,如果自己因此坐了牢可就得不偿失了。
转念一想,管他呢,反正老子是一个人,里外是一样的活法,里面还省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苦。
再说,为了她,别说坐牢,死也值了。
路过一个羊杂店,买了一颗羊头就兴冲冲地回到镇上。
郑建强的忧虑,白斌一样有,他痛揍了那个人渣,虽然大快人心,但毕竟是犯法的,如果郑哥因此坐了牢,他一辈子也不会心安的,想必姐姐也不会心安。
但他无法认定郑哥是错的,各人有各人的处世之道,再说郑哥毕竟是替姐姐出头。
手里捏着三万元钱,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沉默了一会儿,白斌说:“郑哥,我姐不是借了你两万吗?这钱还是你拿着吧,就等于是给你还了,咱们两清。”
说着,把钱往郑建强手里送。
郑建强推开他,“这是那个渣子骗你姐的钱,原本就是你姐的,借那点钱,不用还,以前你姐和我说过,那就算是彩礼了。”
“郑哥,你——”白斌不解地望着郑建强。
郑建强颓废地低下头,缓缓地说:“我还想和你姐在一起,只要她肯原谅我昨天的冲动。”
“你,你能接受她?”
“能接受,现在就怕她不接受我,我不仅接受她,以前说过的话都算数,小异虽然是那个人渣的种,但她是无辜的,我会把她当成亲生闺女看待,和你们家的人一起守住这个秘密。”
郑建强做了个深呼吸,抬头望着天空,星光下,他的脸上泪光闪闪。
“把那个人渣揍了一顿,出了这口恶气,这些事就都不算是事了。现在我最大的事,就是你姐能原谅我,能重新接受我。”
白斌也做了个深呼吸,也望向星空,心想那些星星是不是每一个都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喜怒哀乐,不同的爱恨情仇。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能让一个人不顾一切,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凭什么能让一个七尺男儿潸然泪下,弯下他那倔强的身躯而卑微地在另一个人面前摇尾乞怜。
白斌没有真切地体会到爱情的滋味,他只是觉得苦涩,从周密的爱情故事里,却品味出了甜蜜;而郑建强的爱情,又是血淋淋的疼痛……
他想起周密说过的一番话,姐姐和郑哥不合适,就算现在成了,迟早也是分开,然而他此时却无法给出郑建强中肯的建议,他知道给了也是白给,他不会听自己的。
“不管怎么说,”白斌把三万元钱递过去,“这钱我不能要,我姐也不能要,如果你俩成了,我们家也不会收彩礼的。”
“我不能拿这个钱,”郑建强说,“我把米乐平揍成那样,他难保不报警,我可能被抓,要坐牢,这钱就可能会被没收,到时候就人财两空了。”
两人推辞了半天,郑建强死活不要,白斌只得暂时替他保管着。
过了几天,警察没来找郑建强,郑建强找到市里米乐平的住处,他已经搬走了,看来郑建强最后的恐吓起到了作用。
解除了后顾之忧的郑建强开始挽回白文,然而白文已没了那个心。
那天过后,白文又恢复到刚从市里回来时的那种状态了,每天郁郁寡欢,基本不说话,除了上厕所,连院门都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