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两人从面馆出来,街上几乎没有了行人,空荡荡的。
“我送送你吧。”白斌说。
“当然了,”吴小异调皮地说,“这么晚了,难道要让我一个人回去吗?我平时十点准时关门。”
白斌推着三轮车,两人并肩而行。
“这么多菜,你要卖多久?”
“生意好的话,卖半天,最多一天就卖完了。”
“你这生意可以呀!”
“多亏了周哥的帮忙。”
吴小异住的地方很近,几分钟便到了,是一套平房。
吴小异开了大门,走了进去,转回身来问:“要进去坐会儿吗?”
“不了,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白斌站在门口说。
吴小异嘻嘻地笑了起来,“确实也不好意思让你进去,这可不是拍电视剧,一起上楼喝点红酒咖啡什么的,我租的那间南房太寒碜了,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连个坐处也没,也没有咖啡和红酒给你喝。”
白斌也笑了,“嗯,等你以后买了别墅我再来做客吧。”
“好,一言为定!”
一时,两人都没话了,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四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亮光,气氛有些尴尬。
半晌,吴小异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儿开面馆吗?”
“不知道。”
“我就想啊,”吴小异低下头,用脚在地上划拉着什么,“你每天上菜,这是必经之路,我看看能不能看到你。”
“那看到了吗?”
“没有。”吴小异哈哈大笑起来,“一次也没看到过,不知是你跑得快,还是我视力不好。”
“这很正常,你开的时间不长,去年年底我一直忙各种事,有那么一段时间没卖菜。”
“嗯,可能是,那晚安了。”
“晚安!”
大门轻轻地关上,听到脚步声向远处走去,白斌莫名一阵失落,面对着铁大门站了许久才怅然离去。
初春的气温还很低,夜晚在零度以下,白斌把遮盖蔬菜的毡布往紧掖了掖,推着三轮车走在街上。
街灯开着一半,熄了一半,可能是为了省电吧。路口的信号灯也停止了工作,都变成了黄色的,一闪一闪的,像眨动着的眼睛,投在地面上的光影也一闪一闪的。
街道两侧的商铺也已关了灯,只留着门头上的霓虹灯发着幽幽的光。
空旷的城市,像一座远古时代的城堡,透着某种神秘和苍凉。
白斌没看时间,猜到应该很晚了,但他并不急着骑上车走,只是沿着人行道缓缓地推着车走,三轮车的飞轮和链条传出啧啧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分明。
白斌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意外和吴小异重逢,他是欣喜的,可是欣喜过后,却是无尽的苦涩,无奈和悲哀。
家,债务,一辈子,自由,生活,爱情,责任……一系列的词语在他的脑海中交替闪现,时而这个占了上风,时而那个占了上风。
拿起这个并不温暖的家,和这笔本不属于自己的债务,就要失去许多,甚至失去自己,而放下这些,就能得到许多,如何抉择?
白斌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怀疑。
他在街上飘飘摇摇地走,他内心的信念也在飘飘摇摇。
回到家,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摸黑进了里屋,爬上炕。
白文醒了,低声问:“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
“遇到一个同学,聊了一会儿。”
“你喝酒了?”
“嗯,喝了点啤酒。”
“真真有两道题不会,一直在等你回来给她讲。”
“哦,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不过双双嫌我做的饭难吃,没多吃。”
白斌疲惫地闭上眼睛,“睡吧。”
朦朦胧胧地,白斌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西装革履,打着领带,胸前系着一朵大红花,脚下的红地毯从院门口铺到望不见的远方。
天上飘着五彩缤纷的花瓣,周围是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有的白斌认识,有初中的同学,有镇上的居民,有周密,有苏影,甚至有那个放高利贷的秦万里;也有他不认识的,都带着灿烂的笑容,拍着手,欢呼着。
和他并肩而立的,是穿着一身红衣围着红围巾的吴小异,她笑颜如花,娇艳动人。
忽然冲来一帮人,他们是吴小异的父母家人和亲朋好友,他们拉着吴小异就走,吴小异拼命挣扎,可还是被那些人带走了。
白斌追上去,被一个人挡住,她指着白斌叫道:“你有什么资格娶我家小异,你要她和你辛苦一辈子还债吗?你这是爱她吗?你这是把她往火炕里拉呢……”
那个人面目不清,听声音应该是个女人。
白斌在她的骂声中醒了过来,天亮了。
吃早饭的时候,白斌问白真:“你不是有题不会吗?”
白真跑回自己屋,拿了作业本出来,白斌边吃边讲,白真边吃边听边写。
弟弟妹妹上学走后,白斌闷闷地坐了一会儿,走到院子里给秦万里打电话。
“秦经理你好!”
“你好小白,有什么事?”
“我还想借点钱。”
“你不是刚借了吗?”
“是,但不够,我还得借点。”
听筒那边的秦万里用牙尖嘶了口气,“上笔钱你还没开始付利息呢,这就又要借,有点不保险啊。”
“保险的,我保证每月都能按时给你付利息。”
秦万里犹豫了一会儿,“你还是找个担保人吧。”
“秦经理,你不是说,第一次需要担保,以后就不用了吗?”
“是啊,我是说过,但你得先把第一笔钱还了才能。”
白斌为难地说:“我不好意思再让苏记者担保了,别的人你也不认识。”
“也不是非得我认识啊,有固定工作就行,我得保证你能按时给我付息才行。”
“我保证按时付息。”
“光说不行,担保人是一定要的。”秦万里说完,就挂了电话。
白斌垂头丧气地回到屋,白文问:“不顺利吗?”
“嗯,秦万里不给我借钱,要担保人。”
陈丽梅还在炕尾呼呼大睡,白伟志却早醒了,自从瘫痪了以后,大概躺的时间久了,他的觉特别少,这时听到白斌的话,脸色变了变,“你怎么和秦万里打上了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