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斌对“高利贷”一词自然不陌生,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就是这个东西,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碰到它,没想到此时,这好像是唯一可行的路。
“冯主任,那你认不认识放钱的人?”
“我不认识,”冯主任说,“听说你家以前不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吗?”
“是的,可是自从我爸妈出事以后,这些人都联系不上了,我爸的通讯录烧了,他脑子也有点问题,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那你再向别人打听打听吧,抓紧时间,这不是闹着玩的,中午不见钱,厂里肯定要报警,这是领导下的最后通牒,我也没办法。”
“好吧,我尽力。”
离开车间办公室,白斌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听到有人叫他,转头一看,是胡凤娇。
“你姐呢?”
“在家休息。”
“那事怎么样了?”
白斌便把刚才和冯主任的谈话说了一遍。
胡凤娇说:“这几天我听说,之前厂里之所以不报警,是因为你姐当初是通过一个市里的人安排进厂的,所以他们留着情面。后来厂领导给市里的那个人汇报了情况,那个人放了话,让尽管处理,不要考虑他的面子,所以他们才要报警。”
叹了口气,“可惜了,你姐那可是正式工,不像我们,都是临时工,上一天挣一天的钱,不上就没钱。”
顿了顿,又说:“你让你爸再跟市里的那个人说一说,或许能让厂里免除对你姐的处罚。”
白斌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以前父亲呼风唤雨,左右逢源,人们都给他面子,现在他成了那样,人们躲他还来不及呢。
“胡姐,你认识放高利贷的人吗?”
“你要干什么?”胡凤娇一愣。
“想借点钱,有急用。”
“哦,我不认识,”胡凤神色黯然地说,“我也欠着别人好多钱,有时他们来厂里逼我,搞得我特别丢人,我也想借点高利贷给他们,可是借不上。听说那些人也不是随便给人借钱的,要有可靠的担保人才行。”
白斌想问问她因为什么欠了别人的钱,可实在提不起兴趣,只说了一句“我走了”,便出了车间。
骑着自行车走在街上,白斌只觉得心力交瘁,这两年他学会了一种自我调剂的方法,不看过去,不管将来,只做当下该做的事,“遇上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他以为一步一步地走,总能克服各种困难,走出重重沼泽,没想到今天终于走不过这个坎了。
怎么办?让姐姐去坐牢吗?
她一坐牢,耻辱的不只是她,而是全家。
吱——
白斌忽然刹住了自行车,转头望向街边的一幢大楼,是日报社,他想到了苏影,或许她能帮上忙,记者社交广泛,认识的人多。
犹豫了一下,掏出小灵通拨出了苏影的号码。
“小白你好,有事吗?”
“嗯,有点事,苏记者,你认识放高利贷的人吗?”
“你要干什么?”苏影问。
“我想借点钱。”
“你家又发生了什么事?”
“一言难尽,总之很麻烦,我现在迫切需要两万元钱,中午之前必须要凑齐。”
“这么多?”苏影吃惊地叫道。
“是啊,所以只能借高利,苏记者,你有这样的渠道吗?”
苏影沉默了一会儿,说:“放高利的人,我倒认识几个,可都是泛泛之交,从没打过金钱的交道。这样吧,我问问安于心,他经常向一些放钱的人周转资金,我问完给你打过去。”
过了几分钟,苏影打来电话。
“你现在在哪?”
“我就在日报社门前。”
“那你来广告部,秦经理正好在这里,你自己过来跟他说。”
秦经理?哦,可能就是放钱的人吧。白斌急忙上了广告部的二楼,一进安于心办公室的门,他愣住了。
办公室里不仅有安于心和苏影,还有一个人白斌也认识,就是那个叫秦哥的光头男人,前年年底,就是这个秦哥,带着一帮小弟,通过威逼恐吓的手段,收走了白家在镇上的那套院子。
那时他逼着白家年前必须腾房,可是房子腾空以后,他却一直没过去住,院门一直紧锁着。
真是冤家路宽啊!
同时秦哥也认出了白斌,也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道:“小白同学,别来无恙啊!”
苏影和安于心也是一愣,“你们认识?”
“我们何止是认识,是老交情了,”秦哥向白斌伸出了手,“小白你说是不?”
白斌没和他握手,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做的就是这个生意啊,”秦哥指了指安于心,“安经理可是我的常客呢。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秦万里,和你爸合作了好多年,可惜现在,唉,真是恍若隔世啊!”
他假惺惺的样子让白斌很是反感,白斌咂咂嘴,没搭茬。
苏影看看秦万里,再看看白斌,感觉到了气氛不和谐,但不便说什么。
秦万里问苏影:“你说的要借钱的人就是小白?”
“就是他,他有点事需要应应急。”
秦万里问白斌:“你要借多少?”
白斌本不想和他发生交集,有心调头就走,可是绒衫厂那里不等他,时间一到,姐姐就可能插翅难逃,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先度过眼前这关再说吧,他虽然自以为还算有骨气,可在困难和金钱面前,他同样是个凡夫俗子,咽了口口水,低声说:“两万。”
“两万?”秦万里颇为吃惊,“你一个小娃娃用这么多钱干嘛?噢,你是要给那些债主还钱是吧?我听说了,你把你爸的债务全部承揽在了自己头上,有志气,佩服!”
“你别说那么多了,”白斌打断他,“能不能借?”
“能啊,我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干嘛要推走上门的顾客?我现在把一些细则告诉你,你自己权衡一下。”
“你说吧。”
“我给别人放钱的利息是二分半,看在你爸的面子上,给你按二分算,但是要砍头息,也就是说,你借两万,实际拿到的是元。”
白斌默算了一下,说:“那我借两万一吧,这样我现在能拿到元。”
“好算术哇!”秦万里夸张地赞叹道,“怪不得你爸那时一个劲地夸你,说你学习如何如何好,是上清北的材料,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