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这是真的?”周密问。
“是真的,”白斌编造着谎言,“那天我去火车站送同学,同学刚走,我正要离开,就在车站门口看到了这个孩子,当时她都快冻死了,我不忍心,就捡了回来。”
周密和郑平萍两眼大睁,周若愚和周若敏也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
“孩子现在在哪?”周密问。
“在我家,我让我姐回来帮忙带着。”
“你爸能同意?”
“不同意啊!”白斌说,“我爸让我扔了,我扔了两天没扔出去。我把她放在车站的候车大厅里等人来捡,一直没人捡,我把她又抱了回来。”
郑玉萍插话:“女孩当然没人捡了,如果是男孩,也轮不到你捡。”
顿了顿,又说:“其实男孩女孩,只要扔出去,成活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女孩没人要,男孩肯定是有先天性疾病,不然人家也不会扔的。”
周密表示赞同地点点头,问白斌:“那你咋打算的?”
“我打算把她养起来。”
“啊!”周密很是不解,“你家现在那样的情况,都是张嘴吃饭的,没个跑腿挣钱的,还有那么重的债务,你确定要把她养起来?”
白斌点点头。“这事非同小可,养个人不是养只狗,随便给点吃的就行。”周密郑重地说,“一个孩子从小到大,得花多少钱,得操多少心? 饿了得给吃,冷了得给穿,病了得给治,哭了还得哄,将来还要上学,就业,成家,你仔细想想,哪一件是容易的?”
“我也没办法,已经砸手里了。”白斌无奈地说。
“白斌,你听哥一句劝,”周密试图说服白斌,“你把那孩子扔了吧,趁着她还小,和你家人还没处出感情来,等大了,你想扔也扔不掉了,那时才要悔青肠子呢!再说,你知道她健康的?是不是有什么治不好的病?不然人家干嘛要扔呢?”
“我扔过,可是没人捡,她就只能被饿死了。”
“饿死的人多了去了,你可怜不过来!你可怜她,谁可怜你呢?倘若那孩子真的有病,你是给治,还是不治呢?治没钱,不治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家里,你想过这些后果没?”
白斌摇摇头,“我没想过,我只知道,把她扔出去,她就会死。”
“你别犟了!”周密发起了脾气,用筷子敲击着茶几的大理石面,“你想那么多干嘛?你如果不捡她,兴许她现在已经死了呢!听我的,你把她往候车大厅一扔,调头走就行了,至于她是被别人捡走了,还是饿死了,眼不见为净,你没有对不起谁。”
白斌喝了一口酒,头更晕了,心里更难受了。
“周哥,你说的我都明白,假如我没捡她,她可能早死了,但也有可能,我没捡她,她现在已经被别人捡走了。
“我既然已经捡了她,就不能让她死在我手里,我不能做这个刽子手,我也做不到。
“那是一条人命啊,我怕我哪天去车站,看到她早已被车站的工作人员从候车室里扔了出来,冻成一个冰碌碡,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我,那我这辈子也别想心安了。
“我是这么想的,反正我家已经成了那样,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我们有吃的,也给她吃一口;我们有穿的,也少不了她那一件。
“如果真的不幸,像你和嫂子说的那样,她有先天性的疾病,能治得起就给治,治不起就不治,我也不欠她的了。
“我在车站遇见一个保洁阿姨,她猜到了我要扔孩子,就跟我说,孩子历经百难千劫,来到世上和你相见,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如果连这个福分都不当回事的话,也就别指望好好地活人了。
“我也是我妈捡来的,但我从小没有怪过我的生父生母,我感激他们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更感激我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也许只有我才能切身体会到这种感受。”
白斌平时不善言辞,今天在酒精的作用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也许会像哥哥那样口无遮拦。
周密咂咂嘴,半晌无语。
郑玉萍说:“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人家的事,瞎操什么心呢?”
“周哥,嫂子,”白斌站起来,“感谢你们的盛情款待,我得走了,家里人还没吃午饭呢。”
“行,”周密点点头,“你再认真考虑考虑,不要意气用事,当初你要将你爸的债务全部承揽过来时,我是支持你的,但这事不同,毕竟是个大活人。”
“好的周哥,我会认真考虑的。”
“你什么时候去上菜?”
“明天上午吧。”
“好,那明天上午菜市场见。”
白斌从上衣的内兜里掏出两个事先装好的红包,递给周若愚和周若敏。
“新年快乐,来,一人一个。”
“不要!”周若愚和周若敏几乎同时喊道,语气里充满敌意。
周密叫道:“小白不用,周若愚比你都大,你给的他什么红包?”
“小红包,图个吉利。”白斌笑道,“我们镇上的老年人说,新年来钱,好过一年;新年进账,赛如皇上。”
“不用不用,你快收起!”
周密欲起身过来阻止,白斌把红包放在周若愚和周若敏面前的茶几上,匆忙走了。
骑上三轮车,白斌觉得酒的副作用可不只是让人思维混乱,更让人身体无力,他只觉得两条腿软软的,空空的三轮车蹬起来却很费力,而且走得东摇西摆。
冷风一吹,酒劲涌上来,醉意更浓了,真想找个地方大睡一场。
然而他不能睡,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办呢。
正月初八下午,白斌正在卖菜的时候,一辆出租车从远处驶过来,直直地停在白斌的三轮车跟前,玻璃摇下来,一个男子探出头来问:“麻烦问一下,白文家在哪住?”
几个正在买菜的人指着白斌说:“他就是白文的弟弟。”
白斌一愣,“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她单位的,找她有点事。”
白斌心想,糟了,他们终于还是来了,考虑到姐姐还未康复,况且孩子在家,如果带他们回家,他们一看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便撒谎说:“我姐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