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了下来,病房里的灯亮了,玻璃外面,不时地有烟花绽放,把天空映照得一片光明。
苏影接了几个电话,好像是家人催她回家,她就显得有些焦急。
是啊,新春佳节,万家团圆,谁不想和亲人共享天伦?
奔波了一年,谁愿意在这一天还流浪在外面?
“苏记者,”白斌说,“你回吧,今天谢谢你了。”
苏影想了想,“你先去吃点饭吧。”
“我不饿。”
“你中午就没吃饭,快去吃点吧,你吃完我回。”
白斌接受了她的好意,去医院食堂随便吃了点饭。
回到病房,苏影要走,白斌把她送了出来。
“小白,”苏影说,“关于你哥的那则报道写完了,你要看一下吗?”
白斌沉吟片刻,“不看了。”
“哦,那可能年后要发,社长催了两次了,我顶不住了。”
“嗯,发吧,没关系,虱子多了不痒了。”
苏影走后,白斌回到病房,坐在白文的床前,他尝试着和她交流了几句,然而她总是一言不发。
白斌在担心着家里,不知道爸爸他们吃的什么,继母有没有乱跑,可是家里没有电话,他无法获得消息。
他不知道姐姐要在医院里住多久,是一直住到孩子满月,还是住几天就能回去。
一想到回家,他的脑袋嗡地一下,仿佛有个无形的金箍套在了头上,越缩越小,令他头疼欲裂。
镇上的人如果知道姐姐未婚先孕,别说弟弟妹妹,连自己也无法在众人面前抬头。
更要命的是,现在孩子的爸爸,那个米乐平,一直没现身,他去哪了呢?
城市的新年比小镇上要热闹得多,自进入夜间后,炮声就没断过,黝黑的玻璃不时地被烟花照亮。
那两家人特别高兴,一点也没为没能在家里过年而忧闷。
是啊,还有什么比家里添了一个小生命更激动人心呢?
当然,白家除外。
几个大夫和护士走了进来,有人指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向大家介绍:“这是我们的祁院长,新春佳节之际,他亲自过来对大家表示祝愿,大家鼓掌欢迎!”
那两家的所有人都热烈地鼓起了掌。
白斌也跟着鼓掌,而白文却无动于衷,目光仍是呆呆地望着房顶的灯管。
“今天是我们伟大的祖国最隆重的传统节日,”祁院长干咳了两声,开始致辞,“我谨代表定东市中心医院,对大家表示亲切的问候,和良好的祝愿!辞旧迎新,万象更新……”
那两家人听得很认真,不时地给予掌声,白斌却听得心不在焉,直到大家鼓掌时,他才猛然醒悟,跟着拍几下巴掌。
祁院长致完辞,一个护士拿来糖果,每家给分了一些。
然后合影。
因为白文的床在正中间,所以所有的人都向白文和白斌靠拢,几个大夫分站在两侧。
“姐,大家要合影。”白斌轻声说。
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不配合的白文扶得上半身靠着床头坐起来,但白文的脸上仍是一副僵尸的表情。
“把孩子抱起来!”手拿数码相机的护士说道。
“是啊是啊,把谁少了,也不能把孩子少了,他们才是主角!”
那两家人把孩子交给他们各自母亲的怀里,让脸朝向照相机。
白斌也赶忙过去抱起米小白,递给姐姐,白文却不接,白斌只能自己抱着。
哇地一声,米小白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白斌哄着。
然而米小白还是哭个不停。
“把孩子给她妈,”护士说,“孩子认出她妈了。”
白斌觉得很是神奇,这么大点的孩子,就能认出自己的妈妈。
这大概就是血浓于水吧。
“姐,你哄哄孩子。”
然而白文动也不动,眼珠子眨都不眨。
“算了算了,就这么着吧,来,笑一笑,大家一齐喊茄子!”大家都比出了剪刀手,一起大声喊“茄子”,咔嚓一声,护士按下了快门。
然后他们就去别的病房慰问去了。
十一点多的时候,其中的一家来了好些人,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饺子,保温饭盒一打开,香气扑鼻,年味更浓了。
那个“千金好”的男人伸手就去抓饺子,却被一个穿红羽绒服的女孩打了下手背。
“给我姐拿的,没你的份儿!”
“就吃一个,一个就好,我尝尝咸淡……”
“你有什么功劳?不行不行!”
“千金好”的男人最后还是趁着女孩不注意,偷偷地捏了一个扔进嘴里。
“啊呀,烫死了,烫死了……”
差点把饺子又吐出来,吸了几口气,终于咽了下去。
女孩的姐姐,也就是“千金好”的老婆,也是新生儿的妈妈,接过饭盒,感动得眼泪汪汪。
“爸爸妈妈呢?”
“他们忙着呢,家里好多人要招待!”
“千金好”的老婆把饭盒朝向众人,“大家都吃,我一个人吃不了。”
“我们不吃,你是功臣!”
她又把饭盒朝向白文和白斌,“你们也吃点。”
白文连头也没转,白斌摆了摆手,说了声谢谢。
“千金好”的老婆又把饭盒朝向另外一家人,“你们过来吃点。”
那家人说:“不用了,我们家也快送来了。”
又问:“护士让这么多人进来吗?”
红衣女孩说:“多说两句好话,大过年的,谁也不会为难谁。”
话音刚落,门口拥进一股冷气,进来三四个人,也都拿着各种礼品和吃食。
“带了吗?带了吗?”一个男人急切地问。
一个年龄和白斌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从怀里拿出一瓶白酒,递给那个男人。
“啊呀,馋死了!”那个男人说着,就要往开拧盖子。
“这是病房!”一个女人喊道。
那个男人嘿嘿一笑,“大过年的,谁也不要为难谁。”
拿着酒瓶子朝着“千金好”的男人晃了晃,“找个地方喝酒去!”
“千金好”的男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老婆,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
他正要出门,又回头冲白斌说:“走,喝酒去,你姐这里交给他们。”
白斌连忙摆了摆手,“我不会喝,你们去吧,谢谢了!”
那两个男人便去了。